正當傅擔心綏遠局勢失控之際,廣州政府向綏遠伸出了手。當年6月,閻錫山出任行政院長兼國防部長,7月27日,行政院通過任命,董其武任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40)其后,董致電廣州友人稱,與中共方面“采取政治應付之舉,其目的是根據(jù)指示,想救傅翁返綏,重作領導,以雪受騙之恥。所以政治應付是手段,不是目的”.(41)這是董就綏遠政治狀態(tài)向廣州方面所做的解釋,意思是只有如此才能救傅。差不多同時,廣州還任命孫蘭峰、劉萬春為第九兵團正副司令官。(42)第九兵團原為廖耀湘兵團番號,將這個主力兵團的番號授予孫,以示對孫的倚重。對綏遠軍政職權的調整,表明廣州對綏遠仍具一定的操縱能力。
徐永昌于5月初辭去國防部長,在閻內閣中任行政院政務委員。由于與西北將領的歷史關系,徐的主要活動是協(xié)調西北各部軍事行動。8月1日,徐永昌飛抵綏西河套地區(qū)的陜壩,董其武、孫蘭峰、劉萬春到機場迎接。徐此行的目的是,策動董其武部西撤。徐記載:“飯后董其武來,述其不得已苦衷。蓋不稍與共商洽,共若真西來壓迫,我軍難于全師退至包西。”徐并不同董計較與中共劃界之事,而是直截了當?shù)靥岢鑫鞒芬?。徐說:“第一,須將本地士兵多之部隊即先調至五原以西,留本地士兵少之騎兵等暫駐,綏、包至不易維持時,即全撤臨河以西。即是駐可守、退可走。”這是關于西撤步驟的安排。關于西撤的目的,徐說:“第二,即向最不利處設想,敵先攻漢中及廣州而占領之,并向四川壓迫,發(fā)生政治變化,此時中央在大陸據(jù)守桂、黔、滇,敵必分兵謀肅。西北到時馬鴻逵或個人出走,但馬步芳必仍拒戰(zhàn)到最后,綏軍盡可適時加入助馬。”
關于綏軍西撤之后的前景,徐繼而饒舌道:“第三,彼共黨亦人也,彼嘗詡其二萬五千里長征,吾人如亦人也,三萬里何妨。”徐甚至為董部出走描繪了一幅廣闊的路線圖,他說:“助馬不利時,可青、可川、可滇、可印,比時吾將為諸君辦外交。”“可印”指退至印度。最后,徐鼓勵董:“吾人必能復國,且必較戴高樂之有法國勝幾倍。”交談中徐得到一條重要消息:“其武曾述到宜生可能得便歸來。”董所以向徐披露此一消息,意思是綏軍的走向要由傅決定。徐當即表示:“即使宜生歸來亦必走我路線。”(43)
總之,隨著廣州政府加強利誘,綏遠政局至少在現(xiàn)象上復雜起來。
四
8月28日,傅作義、鄧寶珊等返回綏遠。此行的目的是,結束綏遠政治上不明朗的兩可狀態(tài),完成易幟起義。而徐永昌則于8月22日被廣州政府任命為西北指揮所指揮,(44)以加強其協(xié)調西北各部的職能。28日徐適值寧夏視察,當即獲悉傅返綏消息,是日晚,徐“約崔亞雄來,請其明晨乘送餉飛機往綏遠晤宜生……詢其今后企圖”.(45)迅即展開對傅的摸底。
8月29日,徐與馬鴻逵研判傅作義返綏之意,馬說:“傳宜生之歸,必系受毛澤東指導,收拾西北,即各盟旗亦必響應之,西北大勢已去。”(46)預卜不祥。8月30日,派往綏遠的崔亞雄致電徐:“孫蘭峰、劉萬春皆言,傅宜生亟擬晤徐部長。”(47)這似乎又是一個積極的信號。31日崔亞雄返回寧夏,隨即報告徐:傅作義“對來賓表示,此來只有自我懺悔、自我檢討。詢其共方何以令其歸來等等皆不答,詢之從者亦然”.(48)是對國民黨還是共產(chǎn)黨“懺悔”、“檢討”,我們不得而知,這個滴水不漏、莫測高深的表態(tài),等于沒有表態(tài)。崔亞雄未能摸到傅的底。
傅作義惟一的明確表態(tài)是,向徐永昌發(fā)出了會晤邀請。傅專書一函致徐:“亞雄兄來綏,拜讀手翰,渥蒙關垂,感篆良深。弟離平后,正在自我懺悔,自我檢討,極愿與兄晤談,藉傾款曲……俟弟將包頭環(huán)境布置妥當后,再當奉邀蒞止,暢聆教益。”(49)
2月15日,楊慎五見徐,“楊出宜生致彼電,要求留綏飛機勿返京,俾彼有機會離平”.這就是說,傅要求由他掌握一架飛機,伺機逃離北平。
傅函看上去只是表達了與徐會晤的愿望,其實是一個不露痕跡的兩手安排。傅所稱“布置妥當”,實際上就是指綏遠起義,傅所以并不邀徐即往,就是要留出時間開展動員,避免徐之早到而破壞起義。那么,起義布置妥當之后,為何仍然邀徐會晤?因為傅要“藉傾款曲”.這個兩手安排的意思就是,一方面造成起義不可逆轉,另一方面又留出與徐會晤的時間,從而對徐,實際上是對蔣,做一個最后的政治交待。
9月1日,徐永昌、馬鴻逵飛抵重慶見蔣。2日,蔣指示徐到廣州“將綏遠事向大家討論一下”.3日,蔣對徐說:“關于傅宜生歸綏事件,望與李、閻商定取如何態(tài)度,及是否仍照常發(fā)餉等事。”(50)此時蔣提出是否照常發(fā)餉,表明蔣對傅之歸來不甚樂觀。
9月3日徐飛抵廣州,隨即向李宗仁報告綏遠問題,李明確表示“必爭取宜生”,并說他已“徑電宜生約會”.李“徑電”傅,表明李之急切。4日白崇禧見徐,“對宜生亦同李代總統(tǒng),主爭取”.6日,李宗仁再次指示徐:“必爭取傅宜生。”(51)這樣,廣州方面明確了爭取傅的主張。
9月7日,徐再飛重慶。在對傅作義的判斷上,幾位高層人士并未形成統(tǒng)一意見。徐記載:“蔣先生對宜生之率部歸來不存奢望,余亦然。李、閻則否。”(52)這就是說,在能否爭取傅的問題上,蔣介石、徐永昌與李宗仁、閻錫山持兩種看法。
傅作義此次離平返綏,中共方面有人擔心傅是否會跑掉。毛澤東對主管綏遠工作的華北局書記薄一波說:“北平和平解放,傅作義交出二三十萬人,立了大功,我們對綏遠不能出兵,一出兵就輸了理……現(xiàn)在把領導責任放在傅肩上,這樣我們就主動了。傅作義哪里會跑!就是跑掉了,又怎么樣!”(53)在這里,毛把什么是被動、什么是主動講清楚了。毛所以料定傅不會跑,因為此時國共戰(zhàn)局已經(jīng)并將繼續(xù)發(fā)生重大變化。就在8月初,程潛、陳明仁舉行長沙起義,廣州政府正在失去湖南這道最后的屏障。大局如此,傅“哪里會跑”.
傅返綏后,陸續(xù)將其工作情況上報北平。9月4日薄一波與聶榮臻致電傅:“毛主席認為兄在綏遠所取態(tài)度及步驟是正確的。”同時指出:“打破蔣(介石)、李(宗仁)、閻(錫山)、徐(永昌)陰謀及扣壓一批最反動的特務尤為必要。”(54)9月11日,傅致電薄一波、聶榮臻,表示綏遠起義“通電日內即可發(fā)出”,“軍政干部對中共領導及人民政府各項政策,均表擁護,尤其對毛主席敬仰崇拜之熱忱,出乎一般意想之外”.(55)起義的籌備進展順利。
薄一波記載:“9月14日,毛主席又以我和聶榮臻同志的名義寫信給周北峰,通知傅作義、鄧寶珊和周北峰于9月20日至24日之間到北平參加政治協(xié)商會議。”(56)這個通知意味著傅留在綏遠的時間不多了。也就是在此之際,傅作義對于邀徐會晤一事由拖延變?yōu)榧贝倨饋怼P煊啦沼?月15日載:“連日孫蘭峰轉宜生電速余詣綏。”所以催徐啟程,因為政協(xié)會議即將于9月21日召開,綏遠起義必須于此前舉行。然而綏遠起義又不能于徐到來之前舉行,因為一旦易幟,綏遠即與廣州政府決裂,這樣,徐將不宜再赴綏遠。因此傅與徐會晤的時間,只能安排在綏遠起義和政協(xié)會議之間。不難看出,這個縫隙就要合攏。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