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禍棗集》
■著者:繆哲
■出版:山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2月
■讀家:瘦豬
多年前繆哲蠱惑老六,說什么你一定要讀《費馬大定理》,害得六哥進書店不找別的,買到后連夜讀完。行家里手之間推薦書籍,除了獨樂不如眾樂,還有一點壞心眼:甭想睡了您吶。唐詩云:“好書不過夜,潤物細無聲”??娬苎灾忚彛?ldquo;我所謂的好書,是誰都希望自己讀了,又誰都不想讀的書。”他視書如砥,磨多了,好歹也能有些收獲。但最要緊的是讀書人的思維,不肯動腦,書讀得再多,亦是榆木疙瘩,兩腳書櫥而已。
我呢,連兩腳書櫥都不是,八卦心卻重,對北大出來的一干人等頗感興趣,才子們的不在規(guī)矩內(nèi)那些行事一直是我想做而不能、不敢或沒有機會做的事。我常有尚未識荊之恨,故到處收羅三七、繆哲、王憐花等人的文字,打牙祭。說到文字,繆哲“著讀書十年,再來開筆”的訓導猶在眼前,但我讀出了滋味,不免“技癢”,顧不得是否“讀書十年”了。
繆哲的這本小集子,其定性為“不可與言而與言,是謂失言。”所以“二十年來,寫的全是淡話。”明知失言而言之,明知扯淡而扯之,為何?書中自有蛛絲馬跡。他給三七的書作序說他素重其文,堂而皇之“文明墮落的一阻力”。雖有愛屋及烏之嫌,但三七擔得住這么大的贊譽。以我之短視,北大總算沒辱沒了三七、繆哲這一批人,他們的見識、學問和文字功夫,原本該有更大的影響,該有而沒有,只好扯扯淡。
其實閑扯淡的文字最好了,除了能窺見作者的性情,作者的思想或主張也會“不小心”帶出來。比如他議論楊絳對貧下中農(nóng)的怨氣,和三七的《為什么不能拿農(nóng)民開玩笑》一樣,說明知識分子與勞動人民的從來不是一家人。知識分子大體相當于《堂吉訶德》中的桑丘,統(tǒng)治者賞臉給個頭銜就當真,就像柳亞子想以頤和園為終老之地的打算落空,要賭氣還鄉(xiāng)。然“有知識的人,道義上有為無知識者代言的義務。”寫書著文,差不多相當于小旗、嗓子一塊兒扯:大家自覺排隊了。效果嘛……我忽然想到諸多名家當初的棄醫(yī)從文和投筆從戎,總之拋棄一樣選擇一樣。以深度新聞報道見長的李海鵬辭職回家寫小說,我等深愛其文的人,亦深以為憾。若魯迅先生作雜文與作小說顛個個兒,不會影響他老人家文學史上的地位,但我們卻少了很多妙趣橫生的雜文。繆哲連雜文都懶得作,“二十年煮字,僅得這薄薄一冊”,讀者難免“當奈公何”了。
二十年僅得一薄冊,話題雜七雜八。我們稱之為文化隨筆、文化批判,繆哲想必不愿擔當,飯余談倒是恰當??娬芩鞴ッ佬g史,又不憚在談藝里夾帶自家見識,比如他議論名士的野與雅士的偽;探微宋人書畫里的黨爭,頗有見地。只是他好像守著電話寫文章,那邊朋友的酒局牌局催得緊,這邊只好點到為止,止于大叩小發(fā),不叩不發(fā)了。
所以愛讀繆哲的書,蓋因其學識、見地于性情中往來縱橫、于文字中收發(fā)自如也??娬芪淖?,多用短句、文言文之助詞;用典或援引,隨口道來,毫無大尾巴狼之嫌??娬墚斎皇?ldquo;熟讀離騷”,看他作古文古詩就知道,總之以名士、隱士收尾,可謂大滿貫,沒辜負在傳統(tǒng)文化里打過滾。但西學對他的影響,更多一些。比如他就著陳丹青辭職一事,談論做學問與搞藝術的關系;他厘清國學的來龍去脈,用的是西洋鬼子的邏輯和標準。
繆哲與洋朋友去吃飯,看到詩情畫意的菜單,外國友人對服務員說,“不要書,請把菜單拿來。”繆哲以為,就是把菜名整出花來,也未必延長傳統(tǒng)文化的壽命。張充和先生詩書畫皆佳,“視為文人傳統(tǒng)的絕唱則可,若視為傳統(tǒng)文化可嬗變于現(xiàn)代的一證據(jù)”便有些自欺欺人了。更何況這樣的老人不說碩果僅存,差不多也寥寥無幾了。反倒是字寫得不咋地,卻滿街題字;古詩背不出幾首,但踴躍改菜名之輩多得抬頭不見低頭見,躲都躲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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