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烽燧

　　筆者曾經(jīng)在甘肅境內(nèi)見到過大大小小的烽燧，尤其是雄偉的嘉峪關(guān)城樓，那大氣的建筑風格仿佛是在傲視著西域來犯的匈奴，城樓兩側(cè)的漢代城墻連著烽燧，一頭扎進了祁連山的重山峻嶺中。

　　尋著古戰(zhàn)場的腳印，從巴里坤城外一路數(shù)去，竟然多次忘記了數(shù)過的烽燧有多少，在經(jīng)過了每一座烽燧后，不僅看到了關(guān)外長城的清晰脈絡(luò)，還真實地體驗到了曾經(jīng)火光沖天的鏖戰(zhàn)場面。

　　在烽燧之上，可能還會有意外的驚喜，斑駁的烽燧夯土孔洞中，有時竟可以撥出一枚枚生銹的銅制箭頭。這些穿喉的利器終于在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后重新晾曬在陽光之下，失去的是奪命的殺氣與尖利，但帶給我們的卻是狼煙下萬箭齊飛的遐思。

　　“白晝燔之望其煙曰燧，夜晚燃火相告曰烽”,這就是烽燧的定義。烽燧是隨著戰(zhàn)火“燒”進西域的，尤其是當時作為西域要沖的鎮(zhèn)西城（現(xiàn)巴里坤），凸顯了它的戰(zhàn)略意義。欲進西域必先取鎮(zhèn)西，這是歷代大將征戰(zhàn)西域的首要任務(wù)，之后揮師再向縱深推進，當進攻逐漸轉(zhuǎn)入防御階段時，烽燧的作用便顯得舉足輕重起來。

　　烽燧之間有的相隔幾里地，有的距離更長一些，這要依照當時的地理條件而定。一旦敵方兵馬來襲，最前沿的烽燧便發(fā)出預警信號，白天點燃柴草施放濃煙，夜晚燃放摻有硫磺和硝石的干柴，緊接著，這警告信號便會在每座烽燧間依次傳遞，直至大營獲悉敵情。

　　很多人對烽燧白天施放的濃煙有一個誤區(qū)，會認為這煙是燃燒狼糞產(chǎn)生的，因為他們認為狼糞燃燒后產(chǎn)生的煙氣很濃。我想，他們是被一個成語帶進這個誤區(qū)的，這個成語就是：狼煙四起。

　　其實“狼煙”二字中的“狼”是作為一個形容詞出現(xiàn)的，并非真是指狼糞，之所以用“狼”字來修飾這騰空而起的煙，無非是想形容燃起的煙非常之濃。話又說回來，哪里又會有這么多的狼糞用來支撐如此龐大的預警體系呢？而且，沒有狼的地方又該怎么辦？

　　事實也證明了一點，就是點燃一堆狼糞所釋放的煙還不如一把半濕的干草來得更濃。

　　由來已久

　　如今，烽燧已隨著時間的遠去而淡出了戰(zhàn)爭的舞臺，草原上只剩下一個個被風化的黃褐色土臺，有些已經(jīng)分辨不出烽燧的大概輪廓了。

　　不知饑飽的羊群在烽燧下悠閑地吃著雜草，牧羊老人則半倚著烽燧用力地抽著一鍋鍋的旱煙。在老人眼里，這土堆高臺曾經(jīng)是做什么用的都無所謂，因為它們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畢竟時間相隔得太過久遠，在他爺爺?shù)臓敔敺拍習r，這一排排的土臺就已排列在草原上了。

　　土堆的土質(zhì)還算不錯，可以用鐵鏟輕松地挖上幾牛車，回家修繕一下漏雨的房頂，或是平整一下自家菜園的田壟。除非是學者和文化人來到此地，否則無人會來考證這高高土臺的年代和歷史。而對于牧人而言，這都與牧羊無關(guān)。

　　烽燧從商周時期就已存在了，到了漢朝才逐漸傳入西域，那么烽燧是從何時開始出現(xiàn)在巴里坤的呢？

　　當任尚和裴岑橫刀立馬在蒲類海邊大破匈奴之時，巴里坤還沒有烽燧。后來，在大唐左屯衛(wèi)將軍姜本行取得了對高昌王的戰(zhàn)爭勝利后，第一座烽燧才真正出現(xiàn)在了草原上。直到清朝大將軍岳鐘琪平定了準葛爾叛亂，一條以巴里坤為起點的，貫穿整個西域的烽燧報警體系已經(jīng)形成，從而使中央政府對西域?qū)崿F(xiàn)了有序可控的烽燧制度。

　　到現(xiàn)在，巴里坤縣境內(nèi)共有從唐代到清代遺留下的烽燧有近三十座，每一座都有自己的名字，每一座也都有自己的一段傳奇故事。

　　一場鬧劇

　　一直以嚴肅著稱的烽燧預警方式本是不能兒戲的，可是就有人“挑戰(zhàn)極限”.筆者每次來到巴里坤，見到這些戰(zhàn)爭留下的高聳烽燧時，總會想起一個人來，此人便是周朝之幽王--姬宮湦。敢于為搏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侯的歷代君主，恐怕獨周幽王一人吧。

　　如不是愛妃褒姒貌美如花，幽王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招來殺身滅國的禍事。

　　這褒姒的美貌在《東周列國志》中就有記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頭挽烏云，指排削玉。這般的美貌著實使幽王昏了頭，為了讓這個從不以笑容示人的美人一舒笑顏，他不惜賞下千金尋求逗笑褒姒的方法，可沒有一種奏效，后來身邊的寵臣虢石父獻出了一個荒謬之計：點燃烽火，讓王妃看看各路諸侯兵馬云集的壯觀場面，相信她一定會笑顏常開的。結(jié)果，烽煙燃起，各路諸侯以為西戎兵馬進攻都城，便馬不停蹄地前來解圍，沒想到當諸侯們趕到城下時，卻發(fā)現(xiàn)城內(nèi)歌舞升平。眾諸侯了解內(nèi)幕后，憤而收兵，各自打道回府。望著城下的千軍萬馬，褒姒終于露出了微微一笑，幽王欣喜若狂，非但沒有反省自己這個荒誕的行為，反而重賞了虢石父。

　　真正的悲劇從此拉開序幕。時隔不久，西戎果然來犯，在報警的烽煙燃起之后，竟無一兵一馬前來救駕。諸侯們認定這又是一場荒唐的鬧劇，都躺在床上看著連天的烽火無動于衷。最終，城池陷落，周幽王慘遭亂箭射死。

　　據(jù)說美人褒姒在那場鬧劇中雖是微微一笑，卻是燦爛無比，幽王恐怕沒想到，西周就毀在這嫣然一笑中，可能周幽王至死都未瞑目，因為這代價實在太大了。從這以后，歷代君侯再也無人敢以烽燧為兒戲。

　　總覺得那個為幽王獻計的虢石父是西戎的奸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此計堪稱經(jīng)典。

　　曾經(jīng)重要

　　烽燧傳遞軍事訊息的同時，也在輔助進行著經(jīng)濟和文化的傳播。自張騫一馬踏出絲綢之路后，絲路新北道就在這些烽燧的庇佑下漸漸繁忙起來，商賈駝隊的來來往往使得西域文化與中原文化的交流愈加緊密。烽燧上的士兵壯著商人們的膽，烽燧下的泉水潤著人畜干裂的唇。于是，茶葉進來了，絲綢進來了。與此同時，文化也隨著經(jīng)濟的繁榮在滲透。這條路隨著烽燧的排列方向向西舒展著它的包容，一時間，旌旗與絲綢一同在西域草原的風中飄搖。那烽燧一度成為絲綢之路的航標。

　　緊接著，西域的樂器隨著歌舞傳入了中原大地，當然，作為西域特產(chǎn)的草原駿馬和美玉也成為了內(nèi)地人眼中的希罕物?；セ莸馁Q(mào)易使絲路新北道呈現(xiàn)空前的繁榮，而烽燧在這個時候則有了它另外一個用途--在無戰(zhàn)事發(fā)生時，它成為了商人們修整和補充給養(yǎng)的驛站，因為長途販運最需要的就是水，而每一座烽燧都是依水而建，或泉邊，或溪邊，或河邊。

　　絲綢之路帶來的佛教文化在一定程度上也和烽燧有關(guān)聯(lián)。唐朝時，是禁止任何人通過邊關(guān)的烽燧進入西域的，玄奘大師深夜離開長安，偷偷繞過玉門關(guān)后，面前就是邊關(guān)的烽燧了。夜里在烽燧下取水時，玄奘險些被守兵亂箭射死。他的行為在當時被視為偷渡，罪可當誅。玄奘向守烽燧的校尉說明來意之后，兵士們竟然為他準備了充足的干糧和水，將他放出了關(guān)外。假想一下，如果玄奘當時死于亂箭，或無法通關(guān)而被迫返回長安城，那么后來的佛教歷史將會被改寫。假如真的是這樣，這里的千佛洞不會存在，巴里坤及西域各地的眾多廟宇也不會存在。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