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京城,有“內(nèi)九外七皇城四”的說法。就是說,內(nèi)城分別由九門司出入,這九門是以皇宮正南為界,左右分布著各大衙署,我們熟知的六大部、都察院、大理寺都在這里。而正南就是正陽門,即今天的前門,東西分別是崇文門、宣武門。向北東西對稱,朝陽門對阜成門,東直門對西直門。北邊是德勝門對安定門。內(nèi)城是國家辦公區(qū)。
在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中,可見隆科多除完成本職任務(wù)外,也辦康熙交給的機密事情,如囚禁大阿哥允禔、廢太子允礽等事??滴跷迨拍辏】贫嘤旨胬矸荷袝?,仍然擔(dān)任九門提督。保證皇帝的絕對安全,是九門提督的首要職責(zé)。
隆科多因為什么與雍親王交結(jié)并最終在關(guān)鍵時刻倒向雍正?這又是一個謎案。這里有幾個問題需要厘清。
第一,隆科多什么時間倒向雍正?
雍正帝即位初,在給年羹堯的朱批中說:
舅舅隆科多,此人朕與爾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錯了。此人真圣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國家良臣,真正當(dāng)代第一超群拔類之稀有大臣也。--雍正朱批年羹堯奏折
有人認為,這是雍正為調(diào)和年羹堯與隆科多二人的關(guān)系,故意把隆科多拔得很高。但這是雍正即位后第一次與年羹堯的通信,時間是雍正元年正月。雍正即位后與年羹堯尚未見面,當(dāng)時年羹堯不可能有藐視隆科多的事。而“此人朕與爾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錯了”一句,很有深義,說明雍正與年羹堯以前沒有特別注意到隆科多。“大錯了”是什么意思?因為沒有深知?還是隆科多做出了讓雍正刮目相看的事情?聯(lián)系后面所說的“朕之功臣”,應(yīng)該含有“悔之晚矣”的意思,正面表達是及早發(fā)現(xiàn)才是。這說明,隆科多最終倒向雍正,成為“朕之功臣”,是不久的事情,具體說是康熙去世前隆科多選擇了雍正,而不是其他皇子。
第二,隆科多什么時機倒向雍正?
雍正與隆科多必須有單獨且密集接觸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就是由雍親王領(lǐng)銜,帶領(lǐng)隆科多等人一道盤查京通各倉。清代運抵京師的漕糧,收貯于倉場。……倉場在京城、通州共有十四倉,統(tǒng)稱“京通十四倉”.
這項工作非?,嵥?,經(jīng)過九天的緊張工作,到十月十八日,眾人將通州西、中、南3倉,共376廒全部盤查完畢,并向康熙奏報。通州盤查完畢后,第二天查弼那外放兩江總督。盤查開始轉(zhuǎn)向京倉,人員也減少為五人。又經(jīng)過18天的工作,到十一月初六日,查勘京城海運8倉、清河本裕1倉,共562廒。當(dāng)天,雍親王帶領(lǐng)查倉人員向南苑行圍中的康熙帝匯報。第二天,康熙帝得病,自南苑回駐暢春園。
以上雍親王奏報與延信密奏,在時間、地點、具體事項,特別是康熙患病時間上,完全吻合。
按常理說,雍親王應(yīng)該把京城11倉全部盤查完畢,才向康熙奏報。當(dāng)時還有三倉沒有盤查,就向康熙奏報,是否雍親王提前得知康熙的身體“出了狀況”?
查倉工作由雍親王牽頭,他是負責(zé)人,因此他可以利用這一機會,把工作分成兩三個組,分頭查倉,而故意把隆科多分派在自己一組。因此,兩人單獨接觸的機會很多,時間很長??梢酝葡?,隆科多就在此時,在雍親王的威脅利誘下,決定歸附雍親王。研究者認為,他們可能對當(dāng)時的形勢做了推測,約定以后要見機行事,共同行動。否則,雍親王無法做到在康熙明確下旨,不讓任何人進暢春園請安,甚至連國家政務(wù)都明令停止的情況下,能夠每日三番五次到暢春園“請安”,特別是康熙臨終當(dāng)天,雍親王五次進寢宮,毫無疑問,是隆科多幫助。孟森先生說:“隆科多之侍疾,可以獨承專責(zé),不足怪也。”
第三,隆科多為什么要背叛康熙?
允禵完成驅(qū)準保藏后,回到京城,受到隆重迎接,但康熙并沒有明確宣布立允禵為皇太子。這可能讓隆科多產(chǎn)生觀望,雍親王乘虛而入。而隆科多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背叛康熙,是因為康熙沒有讓他繼承父親的爵位。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隆科多的父親佟國維去世后,宗人府以其子承襲公爵請旨,被康熙帝留中,直到去世都未指定承襲人。隆科多未能承襲父爵,可能因此對康熙產(chǎn)生不滿。
另外,在重大利益面前,人的選擇大多是趨利避害??梢酝葡?,隆科多擁戴十四子允禵,由于同允禩、允禟等人已有積怨,非但不能換取特殊回報,仕途也不容樂觀,而擁戴雍親王,則會是另外一種結(jié)果。孟森說“隆科多獨出此道,以博非常之富貴”,大概也是從時局的判斷得出。
在以上情況下,隆科多最終幫助雍親王入主大內(nèi)成為一代帝君,他本人也得到非常之回報。
為什么不招搖的隆科多也受到整肅
在雍正即位后的近三年間,隆科多究竟為雍正做了什么?由于他參與密忽,跡近臥榻,所做的事情,幾乎很少記載。有傳言說,他經(jīng)常陪雍正喝酒,雍正酒量極好,經(jīng)常把隆科多喝得人事不省,雍正方令人把他抬出,而雍正自己還照常處理政務(wù)。從雍正即位后第一次朱批年羹堯的話看,隆科多毫無疑問參與機密,他與年羹堯一樣,是雍正初年的臺柱子,所以雍正稱他為稀有大臣。但隆科多究竟做了什么?大概是穩(wěn)定政局、收拾反對雍正的人。由于他身任步軍統(tǒng)領(lǐng),又是總理大臣,由此可以想見,他與雍正常常密謀機密事情。雍正給年羹堯的朱批,經(jīng)常有“除怡親王、舅舅外,再不令一人知道”,就是說的這種情形。
與年羹堯張揚的個性不同,隆科多經(jīng)歷了太多驚心動魄的事,因此為官謹慎,在給雍正的奏折中,都用“舅舅奴才隆科多”這樣謙卑的稱謂。以他同雍正的交往和對雍正的了解,即便一時受到無比的寵信,他也不相信雍正會永遠信任他。與年羹堯似乎要效力到底不一樣,隆科多與雍正好像只是利用關(guān)系,是臨時的合作和組合,因此他早就把財產(chǎn)轉(zhuǎn)移到西山和親屬家中。他說過“白帝城之日”,就是死期已至之時。
雍正四年正月,年羹堯剛被賜死,隆科多成為“寵臣”中排在第一號的整治對象。但由于除掉允禩等反對力量迫在眉睫,雍正派隆科多去阿爾泰嶺,與策妄阿拉布坦議定準噶爾與喀爾喀的游牧邊界,之后再與俄羅斯劃定邊界。雍正明確對大學(xué)士、九卿說:隆科多有種種罪惡,應(yīng)置重典,如果此次他能實心任事,朕必寬宥其罪;如果心懷叵測,朕必將他治罪。
雍正給隆科多派的這個“差”是“長差”,也是“邊差”,用意是先把他掛起來,何時需要整治他,再讓他回來。其次,讓他遠離京城,到邊遠之地,隔斷他與朝中的聯(lián)系。再次,就是讓大臣放手揭發(fā)隆科多的問題,為將來整治做好準備。雍正的政治智慧確實高超
雍正五年閏三月,“私藏玉牒”案發(fā),這回隆科多躲不掉了。原來,輔國公阿布蘭將玉牒底本交給隆科多,隆科多謄錄了一份清本,收藏在家,被人舉發(fā)。玉牒是有關(guān)皇族的私密檔案,皇家人的生卒、名封、謚葬等信息,備載無遺。平民百姓叫“家譜”,皇家尊貴,都是金枝玉葉,故稱為“玉牒”.隆科多比雍正年長十歲左右,是康熙朝僅存的幾個老臣之一。由于這個家族與皇室的關(guān)系,特別是隆科多在康、雍兩朝的特殊身份,使得他能了解并清楚皇家的“根脈”.雍正在清除反對者的過程中,宗室王公大多牽連其中,而雍正不時把這些人開除宗籍,允禩、允禟、蘇努等都是如此。這樣的話,玉牒要及時修改。雍正在這一過程中,難保不把宗室,特別是他懲治的諸位阿弟的重要信息,加以篡改。如我們熟知的,在《清實錄》里,康熙的第十四子寫作“允”,但在允禩兒子弘旺的《皇朝通志大綱》中,明確寫作“胤禎”.有研究者查閱康熙朝的五修“玉牒”,康熙三十六年、四十五年“玉牒”,十四子寫作“胤”,雍正二年所修“玉牒”,也寫作“胤”,以此“證明”雍正沒有“篡改”.但雍正如果心中沒有“鬼”,何必為玉牒之事大張撻伐?又何以證明雍正沒有篡改?有學(xué)者認為,雍正極有可能篡改了玉牒中重要信息,隆科多發(fā)現(xiàn)后,將之作為挾制雍正的籌碼。這當(dāng)然為雍正所不容。
到了十月,順承郡王錫保等遵旨審奏隆科多罪案四十一款,包括大不敬之罪五、欺罔之罪四、紊亂朝政之罪三、奸黨之罪六、不法之罪七、貪婪之罪十六。
對刑部等擬定的罪行,雍正最在意的是康熙去世時,隆科多并不在御前一款。因為如此一來,等于雍正即位是“自立”,因此他特別召議政王大臣、內(nèi)閣、九卿等,發(fā)布諭旨說:隆科多所犯四十一款重罪,實不容誅,但皇考升遐之日,召朕之諸兄弟及隆科多入見,面降諭旨,以大統(tǒng)付朕,是大臣之內(nèi)承旨者唯隆科多一人。今因罪誅戮,雖于國法允當(dāng),而朕心則有所不忍。隆科多免其正法,于暢春園外附近空地,造屋三間,永遠禁錮。贓銀數(shù)十萬,從家產(chǎn)中追完。
雍正為什么把隆科多囚禁在暢春園?有人認為,這是因為隆科多對康熙有罪,假傳詔旨,雍正要他反省。而這個罪可能就是隱匿康熙遺詔。隆科多監(jiān)押在暢春園不久,雍正又審理宗室貝勒延信的20大罪,與隆科多在一處監(jiān)禁。次年六月,隆科多死于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