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褲,在阿蘭•福萊歇的語境中,象征著一個人尚未過去的童年時光,意味著他還有調(diào)皮、任性的資格,有得到豁免的權利;當然,也意味著他依然可以借助短褲的掩護,來做出一些不負責任的、不合規(guī)范的、乃至“少兒不宜”的舉動?!洞┒萄澋那槿恕分v述的是一個愛情故事,這個愛情故事的難以啟齒之處,還不僅僅在于書中的男主角只是一位“穿短褲”的十三歲男孩,同時更在于這個愛情故事,發(fā)生在“穿短褲”的男孩與一個成熟的女人之間,屬于一種毫無異議的不倫之愛。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與傳統(tǒng)道德格格不入,令世俗中人觸目驚心的愛情故事,在作者筆下,卻又表現(xiàn)得如此刻骨銘心,如此撩人心扉。小說寫及的故事,發(fā)生在一九五七年七月的英國倫敦,西方社會性解放運動的前夕,時間跨度只有三十一天——就是這短短的三十一天,對一個法國小男孩而言,既屬于他的童年,也未嘗不是他青年時代的一部分;既屬于他的第一次經(jīng)歷,也未必不是他童年時代的最后結(jié)束。它象征著一個法國小男孩的成人禮的完成,象征著他“一生中的一個完整世界和整整一個時代”;而對這段時間的主觀認識和它所留下的印記,不僅成為這個法國小男孩“一生的一整個時代的認識和痕跡”,甚至也直接改寫了他此后的思維方式和人生軌跡。
一個是穿著短褲的法國男孩,雖然已經(jīng)具有了男人的身體,卻依然有著小孩子滑稽好玩的天性和舉動;另一個是美艷絕倫、儀態(tài)萬方的女大學生,她既有著成熟的身體,也有著成熟的思想——所謂愛情,就在這兩個年齡相差七歲、且毫無共同語言的男女之間如火如荼地拉開了帷幕。不過,說是愛情,實際上還是有點言過其實。在那段日子里,法國小男孩其實一直生活在一種快樂與緊張、激動與惶恐相互糾纏的情緒中。他質(zhì)疑這種不倫之愛的合法性,也不得不在小男孩與穿短褲的情人的雙重身份中左右搖擺。他在偷嘗禁果的同時,他的愛情也明顯遭遇到一系列始料未及的悖論:他喜歡那種怦然心跳、心潮澎湃的感受,卻又不得不小心面對危機四伏的現(xiàn)實;他感到內(nèi)疚,充滿犯罪感,卻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但是,他覺得自己并沒有揠苗助長地使這個孩子早熟,他只是站在成人的角度上殷切地呼喚這個孩子……。
無可否認,作為一部自傳體小說,作者其實是借由寫作來追尋逝去的時間、還原曾經(jīng)的記憶,昭示出的也是作者此時此地、而非彼時彼地的生命感悟和人生態(tài)度。所以,在作者的事后追憶中,自然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經(jīng)過剪裁的痕跡、一些自我美化的東西。但是,盡管如此,作者不僅以充滿詩意的筆觸,寫出了一個十三歲男孩的性啟蒙和他發(fā)現(xiàn)肉體快樂的全部過程,更為重要的是,作者也試圖通過一個男孩“成人禮”的完成,來揭示出這樣一個事實:任何一種把孩子想象、或者塑造成為單純的天使和魔鬼形象,并隱去他們兒童身份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組成部分的主觀愿望——諸如,武斷地認為他們一無例外地處于混沌懵懂的狀態(tài),對自己的性器官毫無興趣,沒有性幻想,沒有性沖動——不管他們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自欺欺人,也是不符合實際的。
事實上,童年與成年,只是人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兩個階段,他們之間只存在慢慢過渡,不可能截然分開。就像作者本人的童年經(jīng)歷一樣,其中既有天使的一面,也有魔鬼的一面;既有人性的一面,也有獸性的一面。你很難說清哪些一定是對的,哪些一定是錯的。它們都是正常人性的一部分——是以寬容的態(tài)度正視與疏導,還是以粗暴的態(tài)度進行簡單的價值評判,既能夠判斷出一個人的自由度,也未嘗不是衡量一個社會道德與文明的尺度。(慧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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