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辛六十年

時間:2011-12-27 22:20來源:未知 作者: 點擊: 載入中...

———一個解放軍戰(zhàn)俘在臺灣
 

    1949年10月24日,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十四天,人民解放軍二十八軍下屬三個團(tuán)共九千余人渡海進(jìn)攻金門,發(fā)起金門戰(zhàn)役,在島上苦戰(zhàn)三晝夜,因后援不繼,全軍覆滅,是解放軍成軍以來唯一一次徹底的敗仗……金門戰(zhàn)役雖戰(zhàn)于一隅,卻影響全局。這種影響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國防大學(xué)政委劉亞洲中將在《金門戰(zhàn)役檢討》一文中,對這場極其慘烈的惡戰(zhàn)有詳盡描述,因輕敵和不熟悉海戰(zhàn)導(dǎo)致的金門之戰(zhàn)失利,在軍事上形成了后來海峽兩岸對峙的格局。“無金門之戰(zhàn),便無今日臺灣”。

  九千多渡海官兵,大多壯烈犧牲;一部分人,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被俘。陳書言就是其中之一。

  被俘之際,陳書言把中國共產(chǎn)黨黨證吞進(jìn)了肚子里。

  在后來的日子里,他被“洗腦”,被監(jiān)視,他在恐懼和痛苦的回憶中用酒精麻醉自己。

  沉默寡言數(shù)十年,甚至連夢話都不敢說錯,只為了死守一個秘密———

  60年后,陳書言在自己女兒陳心怡的攝像鏡頭前,第一次打開塵封的記憶,講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酒鬼

  “沒有辦法,不喝酒我沒有辦法睡啊。好痛苦……什么記憶,全部都不知道了。”

  ———紀(jì)錄片中的自述

  是什么時候開始恨父親的?我不記得了。但父親,無疑是我童年的陰影。

  他在鋼鐵廠上班,因為離家遠(yuǎn),便只在周末回家?;丶揖秃染?,喝了酒就罵人,打我母親,拿著菜刀追她,摔東西。每個周末家里都是吵架聲,乒乒乓乓亂響。我捂著耳朵縮在角落。鄰居們探頭探腦:哎,你們家又怎么了?

  有一次,夜里他喝了酒,把我母親推出門去,不讓她進(jìn)門。關(guān)到12點多,可能良心發(fā)現(xiàn),才讓她進(jìn)來。

  那時我還小,心里裝滿恐懼,還有自卑。很丟臉,不是嗎?每次出門我都怕鄰居問起,只好低著頭,貼著墻根走路。

  我們家,在臺北縣新莊市。房子是上世紀(jì)70年代買下的,當(dāng)時花掉了全家的積蓄。父親的工廠搬到外地以后,回家更少,從每個月回家兩三次,再到兩三個月回家一次。

  我從小不喜歡過春節(jié)。一到春節(jié),父親回來,家無寧日。他不回來,我倒覺得慶幸———就當(dāng)這個人不存在好了。

  此外,父親,他太老了。

  父親1966年從軍中退伍進(jìn)工廠做工。1974年,他結(jié)婚成家。母親的前夫因病過世,帶了哥哥、姐姐改嫁父親,然后生下我和弟弟。這是家庭中公開的秘密,沒有人提及,但我們都知道。

  1975年,我出生時,父親已經(jīng)45歲———論年紀(jì),我都可以叫他“爺爺”了,為什么他卻是我爸呢?

  父親為什么會娶我母親?他一個外省老兵,在臺灣,能成個家已經(jīng)不錯了,沒條件挑肥揀瘦。別的老兵,也有娶了殘障或智障的女人,比起來,父親已經(jīng)很走運。

  后來他退休了,我們一家人,依然生活在一起。但他卻生活得像一個獨居老人。他自己上市場買菜,自己單獨煮飯。在廚房里,我媽煮我們的飯菜,他煮他自己的飯菜。沒有人與他說話,他經(jīng)常對著家里的小鳥自語。

  我從小就知道,一定要用功讀書。我小學(xué)的學(xué)籍資料,家庭狀況一欄寫著“清寒”。清寒的同學(xué),全班只有兩三個。所以我領(lǐng)了好多年的清寒助學(xué)金。

  我后來上了臺灣最好的大學(xué),臺大。我沒有人可以依靠,一切得自己去努力得到。父親那么老,我們那么窮。

  秘密

  “那個時候只有打打殺殺,沒有客氣的。”

  ———紀(jì)錄片中父親自述

  多年來,我很少跟父親開口講話。只要開口,聲音都是高八度———他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你很煩吶!”我摔門離開。

  所以我始終不知道,父親曾有著怎樣的過去。

  ———似乎也沒有人對他的過去感興趣,誰都不去問,他也從來不說。

  我慢慢長大,長到三十多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與父親的關(guān)系,一直是留在我心頭的一根刺———你可以假裝看不見,但是傷疤卻永遠(yuǎn)不能愈合。我對自己的生身父親,了解太少了!

  父親是大陸人,這個我知道。小時印象中,父親常對我念叨:咱們是江蘇人……“江蘇”,只不過一個遙遠(yuǎn)的地名而已,與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2002年,我27歲。我陪父親到大陸探親。之前,父親已經(jīng)回鄉(xiāng)探過兩次親,但都是獨自前往。這年,他已72歲。

  正是這一次探親之旅,讓我意識到父親的過去。

  在江蘇興化老家,父親和他的外甥,也就是我表哥,兩個人興致勃勃談?wù)?ldquo;淮海戰(zhàn)役”、“渡江戰(zhàn)役”。兩人一邊喝酒,一邊眉飛色舞,父親大講解放軍如何神勇,國民黨軍隊如何潰不成軍。

  我在邊上聽著就感到很奇怪,這哪像平日里沉默無言的父親?

  回到臺灣,我試探著問父親:“你是共產(chǎn)黨?”

  父親猶豫了一下,回答:“是。”

  然后父親就沉默了,不肯多說什么。正是從那時開始,我產(chǎn)生了了解父親的渴望。父親的過去,就像一個開口被塞得緊緊的瓶子,這個瓶子橫亙在我們之間,橫亙在家人之間。

  但父親早已習(xí)慣了自我封閉。

  2008年,臺灣眷村不斷改建,為了保留歷史記憶,外省臺灣人協(xié)會推行一項紀(jì)錄片拍攝計劃。他們召集眷村子弟,記錄老榮民的故事。

  “老榮民”,是1949年前后隨蔣介石退居臺灣的那批軍人的特定稱呼。我看到了這個計劃,決定報名參加,雖然我自己家不在眷村,但我父親,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省老兵。我拍這個片子,正好借機好好了解一下父親。

  我的拍攝計劃得到了這個民間組織的支持。從2008年3月份起,我一邊上著為我們這些沒有拍攝經(jīng)驗的人專門組織的培訓(xùn)班,一邊開始了對父親的拍攝。

  那是一個痛苦的過程。我與父親的隔閡太深了。我曾有想過,要是父親大喝一聲:“把機器拿開!”我怎么辦?還拍不拍?我的老師告誡我:“一定要保護(hù)好你的攝影機哦,不要被砸。”

  但是幸好,我原先擔(dān)心的事并沒有發(fā)生。當(dāng)我把攝影機對著他時,他沒有對我說一句拒絕的話。他很高興,也可能會有點莫明其妙。我也終于知道,父親其實是愛我的。從來都是。

  血戰(zhàn)

  “沖鋒號一吹,就要沖了,排長拿了一個小紅旗,就在叫,沖啊,沖啊,沖啊……”

  ———紀(jì)錄片中父親自述

  父親陳書言,1930年出生在江蘇興化,那正是兵荒馬亂的年代。

  十多歲,他挑了一擔(dān)小白菜上街去賣,本來可以賣240個銅板拿回家,結(jié)果遇到了汪精衛(wèi)的部隊。小白菜被阿兵哥搶了,陳書言也差點被扣留在兵營……

  我把鏡頭對準(zhǔn)父親,父親陷入了回憶。他的講述斷斷續(xù)續(xù),我的手微微顫抖。

  新四軍來到興化,13歲的他就參了軍。家里很窮,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妹妹,當(dāng)兵也是一條出路。

  父親參加了淮海戰(zhàn)役、渡江戰(zhàn)役,國民黨軍一路潰敗,他隨部隊一路勢如破竹,一直打到福建沿海。每次作戰(zhàn),他都在先鋒部隊,屢建戰(zhàn)功。

  1949年10月24日晚上,父親隨部隊從泉州的石井出發(fā),乘坐征召來的當(dāng)?shù)貪O船,向金門島進(jìn)發(fā)……我的父親,19歲的解放軍戰(zhàn)士陳書言,在登船的那一刻,又哪里會知道自己一生的命運,會在這一天發(fā)生巨大的轉(zhuǎn)折!

  暗夜中,漲潮了。“每條船都坐滿,一條船上有20多個人,搶灘登陸……”父親對著鏡頭回憶當(dāng)年,心潮難平。

  “古寧頭在我來講,這一生是氣得很,因為跟我一起出來參軍的,一個袁伯伯,被國民黨軍隊的戰(zhàn)車履帶壓到沙灘里……”

  父親哽咽著,講不下去了。

  后來回大陸探親時,面對“袁伯伯”家人的詢問,他只好含糊其辭,據(jù)自己猜測,“袁伯伯”可能已不在人世。

  他沒有細(xì)說當(dāng)年那慘烈的一幕,他不愿意提起。古寧頭一役,解放軍近萬人浴血奮戰(zhàn)三晝夜,終因后援不繼,全軍覆沒……

  在古寧頭的沙灘上,父親趴在水里,耳邊子彈在飛。他的腰里,還綁著一雙布鞋。父親透過鏡頭對我說:“那是你奶奶給我做的,一直舍不得穿。一打仗,我就把它綁在腰上。”

  父親此后再沒有機會看見我奶奶。

  父親在沙灘上每向前一步,對面太武山上的國民黨守軍就對著他“鏜鏜”來一次“點放”。

  “我一看情形不對,在沙灘上挖了個坑,假裝被射中,等幾分鐘,等到機槍改換方向了,我猛爬起來再跑……再打,我再倒下去,再打,再倒下去……”

  三天后,父親彈盡糧絕。最后,他把黨證撕碎,吞到肚子里。

  他成了俘虜。

  俘虜

  “現(xiàn)在不能講,講了對你們不好……唉,這是機密的問題啊。”

  ———紀(jì)錄片中父親自述

  要讓父親講這一節(jié)的事,很難。他會以種種理由搪塞,不想多說。最后,他痛哭失聲。

  父親是愛哭鬼。在我記憶中,父親喝了酒,經(jīng)常會哭。以前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哭。

  被俘虜后,父親被押送到臺灣基隆港,緊接著被送到新竹接受思想改造,之后被編入國民黨軍隊,仍遭到長期監(jiān)控。

  父親仍然清楚地記得,他被押送到基隆港的日期是1949年11月6日。清晨,太陽從海面上升起,還不太高。他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走了,不少人更在押送途中死掉。

  在船上,只能吃殘余的生大米,一些人餓死了,還有一些人在爭搶大米時,從“那個一層一層的船”的上面掉到船艙底部,摔死了。

  父親被關(guān)押在海邊的一個小學(xué)校,進(jìn)行了為期一個月的“開會”,他稱之為“洗腦”。

  “就是講如何恨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黨如何騙你們,你如果講一句違反的話,馬上沒命,明天早上就看不到了。大部分都是活埋,子彈要留著打解放軍,不能浪費在你身上。”

  之后,父親被補充到國民黨軍隊中。但是,恐懼并沒有消失。在部隊里,不時有人來“套”他的話,問他覺得國民黨如何一類的問題。他必須很小心地回答。

  更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是,“上面”會讓他們這些同有戰(zhàn)俘經(jīng)歷的人互相“咬”。如果他的“共產(chǎn)黨”身份被發(fā)現(xiàn),他就難逃殺身之禍。

  這恐怖的夢魘,持續(xù)了幾十年。

  恐怖

  “好人不當(dāng)兵,好鐵不打釘。當(dāng)了兵的人,就是打不死,也學(xué)壞了。這樣講你聽得懂吧?”

  ———紀(jì)錄片中父親自述

  我在拍片子時,父母吵架。

  那是2008年的母親節(jié)。幾個孩子在吃東西,父親坐在沙發(fā)上,喝酒。他拿出一個金戒指,當(dāng)著全家人的面,說今天是母親節(jié),要把這個戒指送給我母親。

  母親當(dāng)時正在忙家務(wù),沒有聽見他的話。父親似乎覺得自己被冷落,勃然大怒,把戒指摔到地上:“××××,拿笑臉討人家的冷屁股,還×××不高興!”

  你沒在我家生活過,不能理解我家的氛圍。我手上攝影機還開著,但是我也怒了,我手在發(fā)抖,嘴上罵出去:“×,××××,你只知道罵人……”

  父親那一刻沒把手里的酒杯砸過來。

  后來在看片子、剪片子的時候,我哭了。當(dāng)我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到這個場景時,我覺得好恐怖啊———我們家竟然是這樣的!我這三十幾年竟然是這樣子過來的!太可怕了。

  父親從1949年之后,變得沉默寡言。性格也變得陰郁。烈性酒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幾十年中,他連說夢話都不能說錯。

  父親的前半輩子,是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爭;他的后半輩子,是家庭的戰(zhàn)爭。前面的戰(zhàn)爭,是你死我活;后面的戰(zhàn)爭,是痛苦的折磨。       他80歲了,端一個紙杯,手會不停地抖,水都倒出來了卻仍舉不到嘴邊。如果他只是一個外面的老人,我會心疼他。但是這個人,當(dāng)他變成我父親的時候,我卻為什么這么恨他?

  這個紀(jì)錄片拍攝計劃,總共有10部片子在拍,每個星期,我們都會在課堂上一起看拍攝的進(jìn)度,一起探討。有一個同學(xué),也拍自己的父母親,但是他們好恩愛,非常感人。片子放完的時候,大家鼓掌,說好好看,太好了,可以去拿獎了。

  我哭了,我很嫉妒這個同學(xué),他們可以這么美好,從頭到尾。而我呢?我卻要拉著我的全家人,和我一起扒糞!把家里最不堪的那面,血淋淋地展示給大家看。我根本不想把我的片子拿出來播。

  可是不行啊,我想要解決我跟父親的問題。

  有些人面對傷口,是不看的,拿個紗布蓋上,就當(dāng)做沒事了。我不行。我一定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傷口,去處理它,確認(rèn)愈合。

  我問母親,為什么當(dāng)時會嫁給父親?母親說,聽人說,外省仔會疼孩子,對孩子好……沒想到,嫁給他之后,一切更糟糕。

  我問父親,你和母親,問題出在哪里?父親說,她矮化我,看不起我……

  母親也是在我拍片子時,才第一次聽說父親是“共產(chǎn)黨”。母親說,反正他的事情,都是秘密,從來不說……

  在剪片子的時候,我仔仔細(xì)細(xì)地看著父親,覺得他老了好多!我從沒離開過家,和父母親同住一個屋檐下,30多年每天在一起。我不跟他講話,從不正眼看他,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間就老了。腰再也不直了,走路很困難,手腳會發(fā)抖。眼前的這個人,怎么那么陌生!

  紀(jì)錄片快拍完時,父親突然又反悔,他跟我激烈爭執(zhí),說要把片子里,有關(guān)“共產(chǎn)黨”的那些內(nèi)容刪除。

  “我現(xiàn)在還在,還不能公開,公開對我不好,對你們也不好。”父親擔(dān)心這些內(nèi)容會讓自己吃上牢飯,“我雖然老了,也不想受那種冤屈。”

  我說,你不會以為,到現(xiàn)在還有人在監(jiān)視你吧?

  父親說:“我看不到,但我想得到,聽得到……你沒有經(jīng)過那個時代,你沒有經(jīng)過那種痛苦,你沒有經(jīng)過那種恐怖。”

  父親心里的“恐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失!

  金門

  “我一生的命運,怎么走到了這一步?沒有做過任何的壞事,也沒有想去做害人的事……但是偏偏,就是這樣子。就是這樣子!”   ———紀(jì)錄片中父親自述

  經(jīng)歷這種遭遇的,不止他一個。

  這個數(shù)目有多大,我不清楚,但是到現(xiàn)在老的老,死的死,與父親有過交往的也只剩兩三個。在拍片子時,我還帶著父親去拜訪了其中一位“伯伯”。本來我是想讓他也講一下自己的故事。但是父親再三警告:“不準(zhǔn)提問。”

  我問那個伯伯的孩子:“知道你父親以往的經(jīng)歷嗎?”他們都搖頭說,不知道。

  后來我了解到,那個“伯伯”是領(lǐng)了“終身俸”的,他擔(dān)心以前的經(jīng)歷被曝光后,就不再給他發(fā)這筆錢了。

  他們近20年,都不怎么見面。只是我父親偶爾會接到一通電話,然后嘆一口氣:“又走了一個……”

  對于生死,父親早已看淡。

  曾有記者問我,說當(dāng)年要是不去打金門,你父親可能待遇會很好,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當(dāng)干部,享受很好的條件,你們子女也會不一樣……

  這個問題,還真的沒有想過。       1958年,大陸與金門打“八二三炮戰(zhàn)”,長官跟父親談條件,讓他去金門前線喊話,可以升到什么職位。我爸拒絕。他覺得不能這樣出賣人。

  1949年之后,父親再沒有回過金門島。

  拍片子時,我跟父親提出,要不要去金門看一看?

  當(dāng)時正在去菜場的路上。我陪著父親慢慢走著,聽到我這樣說起,他停下來,然后淚流滿面。當(dāng)著那么多的路人。

  父親說年紀(jì)大了,不想再去。但是最后,經(jīng)不起我的勸,他還是去了。

  臺北到金門的飛機航程也就50分鐘。當(dāng)父親行走在金門島上,行走在當(dāng)年布滿尸體和槍彈的那塊土地上時,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過傷感的情緒。

  父親已經(jīng)太老了!身體上的累,已經(jīng)蓋過了情緒上的痛。

  他指著島上的成片綠樹,說,那個時候,這里一棵樹都沒有。

  下轉(zhuǎn)b7版、

  上接b5版

    骨灰

  “陳氏列祖列宗,今天是清明節(jié)。流落在臺灣的子弟陳書言,請你們回來過節(jié),希望你們保護(hù)、支持你們的子弟……”    ———紀(jì)錄片中,父親在清明節(jié)祭拜祖先

  現(xiàn)在,我偶爾會陪父親四處走一走。有一天,我們在小公園的涼亭下坐著時,父親說:“我想在死了以后,把骨灰撒在這里。”我說:“可是撒在這里,我們會被罰款耶。”

  他說:“哎,不是跟你說過嘛,兩邊看看,沒有人,就丟下了……外包裝要帶走。”

  我和父親一人抽一根煙,吞云吐霧。

  酒呢,自從去年他摔了一跤之后,我們把他的酒藏起來,他再沒有問起過??赡芩仓?,這把老骨頭,不能再喝了。

  過了半天,父親又說:“要是你愿意呢,把骨灰留在家里,倒也是可以。我可以給你們看門。”

  我說:“唉———你死都死了,怎么看門哪?”父親說:“哎喲,那是一種意念嘛。”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那為什么沒有想過,放到河里、海里?”

  父親忙說:“不要不要不要……我這一生哪,就是吃了水的虧。”

  “沒有臺灣海峽這道水,我不可能在臺灣的啦。就是這么一道水,擋了我一輩子。”

  我從來不知道,我最喜愛的海和河,竟是父親一輩子最大的恐懼和遺憾來源。   

    我當(dāng)初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這影片。直到這一刻,我才明了:幸好父親活得夠久,給我這個機會去了解他。否則,那會成為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

  我會把父親的骨灰?guī)г谏磉?,不僅如他所愿幫我們“看門”,而且我想念他時,也可以馬上看到他,和他說說話,就像他生前這樣。

據(jù)羊城晚報

(責(zé)任編輯:鑫報)
>相關(guān)新聞
  • 吐谷渾“始西渡洮水”掠取的是誰的土地?
  • 天祝銅牦牛何以到南山?(天祝銅牦牛承載著一個驚天的秘密系
  • 2馬1牛初會于何時?(天祝銅牦牛承載著一個驚天的秘密系列之
  • 誰是第一個喊“毛主席萬歲”的人?
  • 地球一直不止有一個月亮
  • 她是第一個飛越大西洋的女人
  • 頂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分隔線----------------------------
    推薦內(nèi)容
    網(wǎng)站簡介??|? 保護(hù)隱私權(quán)??|? 免責(zé)條款??|? 廣告服務(wù)??|? About Big northwest network??|? 聯(lián)系我們??|? 版權(quán)聲明
    隴ICP備08000781號??Powered by 大西北網(wǎng)絡(luò) 版權(quán)所有??建議使用IE8.0以上版本瀏覽器瀏覽
    Copyright???2010-2014?Dxbei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