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是最難寫的,難在它是文學的高級形式。思想性和藝術性的高度統(tǒng)一遠非別的文學藝術形式所能比。硬寫,是寫不出好詩的;下功夫精雕細刻也未必能寫出什么像樣的詩。
所謂靈感,其實就是思想的火花,靈魂的閃電。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強調的其實就是詩藝的天成;所謂“汝果欲學詩,功夫在詩外”,刻意避免的是那種無病呻吟的無聊和為寫詩而寫詩的機械制作。
我國是舉世公認的詩國,具有優(yōu)秀的詩傳統(tǒng)。與傳統(tǒng)社會在唐朝達到鼎盛一樣,唐詩至今仍是令人敬仰的無法超越的高峰。
近百年來,與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轉型同步,詩也面臨縱的繼承和橫的移植的難題。港澳臺新詩較早摒棄了所謂的“戰(zhàn)歌”而回歸詩的本質,大陸則經過宗教式的“頌歌”和“語錄體”的長期煎熬后近二三十年才趨向理性的回歸和張揚。
在高度信息化的當今,田園牧歌式的詩,雖也能讓處于激烈競爭中的當代人獲得某種心靈的寧靜和安慰,但若不與時俱進,就談不上有什么創(chuàng)新。所以,詩也要現(xiàn)代化。不然的話,就會被時代完全拋棄。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朦朧詩人的代表人物在回答“看不懂”的疑問時,曾經傲氣十足地說:自己如果看不懂,兒子孫子會看懂!
其實,如果把詩寫到不少人閱讀都有困難,至少說明詩本身不夠完美。意象疊加的混亂,語言生僻的艱澀,并非什么高深,而是典型的詩藝低劣。
唐詩宋詞只要認字就能看懂,誰敢說其思想性藝術性不強呢?大詩人白居易的代表作《長恨歌》《琵琶行》連目不識丁的老太太都能聽懂,誰敢說其詩膚淺?即使“洋詩人”,傳統(tǒng)的像歌德、拜倫、雪萊、普希金、聶魯達、泰戈爾、惠特曼的詩,也無不通俗易懂,就連所謂的現(xiàn)代派波德萊爾、艾略特、金斯堡等的詩也都是可讀的。
詩是濃縮的文學的精品,從來以篇幅短小為特征。千古流傳的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大多都只是只有四句的絕句和只有八句的律詩,白居易的《長恨歌》是少見的長詩。
如果詩動輒洋洋千言萬語,把話都說白了,把道理都說透了,那還是詩嗎?
漢語是人類最古老的語言,但它不是毫無生機的化石,它的生命力創(chuàng)造性遠非別的語言所能比。古典詩是語言的典范,白話詩也不乏語言的奇觀。
白話詩不等于白話,白話是散文不是詩。如果說,詩是長期精心釀造的美酒的話,那白話只能算是寡味的瓶裝水而已,豈能和真正的美味佳肴相比?
那種大白話式的“梨花體”及極其任性的“蕩婦體”,其實是對漢語特性和品質的一種惡意破壞和褻瀆。
純粹抒發(fā)個人的情懷,也是一種表達,但如果不能引起讀者共鳴,那就是孤芳自賞;如果一味只詮釋宏偉的使命和責任,那與政論文又有何異?
畢竟詩的本質是藝術,本末倒置只能失去自身。
作品和人一樣,都是有品格和生命的。詩的生命比人的生命要長很多,幾百年、幾千年前的古人所寫的詩至今還在流傳,并不在于詩人的地位和身份,而在于其詩作本身的價值。
但有的寫詩的人,人在寫的詩在;人不在,寫的詩就不在。人與寫的詩同在,說明他的詩還是有些價值的;有的寫詩的人,人在,所寫的詩就已不在;或寫完就束之高閣,或發(fā)表后就無人問津,或收藏著自我欣賞,或猶如曇花一現(xiàn)很快就無聲無息,生命之短超出人的想象。為什么呢?不只為文者需要思考,讀者心中也自有判斷和把握。所謂“文章千古事”,豈能人人輕易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