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感謝新疆,我永遠想念新疆。我已經(jīng)80歲了,但是我仍然相信新疆的未來,新疆的光明。”2015年年初的一個下午,在北京東北四環(huán)一個鬧中取靜的小區(qū),作家王蒙的家被書和花草包圍著。夕陽隨著時鐘的嘀嗒聲一點點后退,屋子里滿是回憶的味道。提起新疆,他的臉色略顯凝重,有幾次鏡片后的眼眶也微微泛紅了。
他對記者說,自己在新疆的16年是一個奇跡,“在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快樂和安慰,在最迷茫的時候給了我永遠的樂觀和力量。我懷念在新疆與各族人民相處的日子,這是我生命中很美麗的部分。”
2013年5月23日,“王蒙書屋”在新疆伊寧巴彥岱鎮(zhèn)落成,王蒙又一次來到他當年勞動生活過的巴彥岱。揭幕儀式上,他用一口流利的維吾爾語表達重返“第二故鄉(xiāng)”的激動:“新疆的朋友對我恩重如山,我永遠是新疆的王蒙,我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這一天,這座占地5畝的“王蒙書屋”庭院里歌聲笑聲不斷,多年前與王蒙共同生活勞動過的百余位維吾爾族農(nóng)民專門趕來,嘴里喊著“大隊長”,上前擁抱甚至抱頭痛哭。巴彥岱的鄉(xiāng)親們說,王蒙是我們的老朋友,這里永遠是他的家。
最初,走進那個99%的居民都是維吾爾族的村落時,青年時期的王蒙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伊敏老爹在歡迎王蒙的晚宴上,對一臉焦慮的他講起了維吾爾族人的生死觀。“人生在世,除了死以外,其他全都是塔瑪霞兒!”
這句維吾爾族諺語所傳達的人生態(tài)度,對王蒙影響深遠。“塔瑪霞兒”可以譯成漫游、散步、玩耍、休息等,是一種自然而然、隨遇而安的人生態(tài)度。
讓王蒙當初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一幕,被新近拍攝完成的一部電影搬上了銀幕。這部電影名叫《巴彥岱》,以王蒙的新疆歲月為背景,講述了人與人之間的仁愛,特別是漢族文化與維吾爾族文化的相互影響。巴彥岱是蒙古語,意為“富饒之地”,是王蒙下放務農(nóng)、進行“思想改造”的地方。因小說《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成為“右派”,后來又“摘帽”的青年王蒙,在“文革”爆發(fā)的前夕作出了可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舉家遷往新疆。從1963年年底到1979年夏,29歲到45歲,整整16年王蒙都是在新疆度過的。其中7年,是在伊寧市郊的巴彥岱勞動鍛煉。
電影《巴彥岱》的主人公老王是一個30歲出頭、戴著眼鏡、看起來很文弱的漢族男人。1965年春天,他被派往伊寧市市郊的巴彥岱(當時叫紅旗公社二大隊)“勞動鍛煉”.一番含糊的介紹之后,大家知道這個漢族人是從北京來的“摘帽右派”,可淳樸善良的維吾爾族老鄉(xiāng)們只是把他當成干部對待,并沒有過多打聽他的底細……
影片中看似平淡的生活,卻是王蒙生命中一段真實的傳奇。伊犁哈薩克自治州與當時的蘇聯(lián)相毗鄰,邊界線長1500多公里。“我去伊犁的時候恰逢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至少,我到的時候未發(fā)現(xiàn)什么斗得死去活來的緊張氣氛,倒是挺輕松和善。”王蒙說,正是在充滿異域風情的巴彥岱,自己躲過了“文革”的風暴中心,“新疆庇護了我,保護了我一家,平平安安”.
一次在維吾爾族朋友家作客,大家喝著被當作酒的醫(yī)用酒精,維吾爾族醫(yī)生朋友大講當時那種摧殘文化的做法不可能長久,老王將來一定會在文學方面作出應有的貢獻,當時王蒙嚇得一臉煞白。房東阿卜都熱合曼用一種更為古老的說法對他說:“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能缺少三種人:國王、大臣和詩人。因此,你現(xiàn)在在這兒每天掃地也好,勞動也好,這是暫時的,你早晚還要回到你的文學崗位上。”
“沒有新疆的這16年,也不會有后來的作家王蒙。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伊犁,想離也離不開。”新疆生活給了重回文壇之后的王蒙源源不斷的靈感,剛回北京的幾年里,在新疆伊犁與少數(shù)民族同胞“同室而眠,同桌而餐,有酒同歌,有詩同吟”的生活經(jīng)歷,成了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來源?!赌愫?,新疆》、《這邊風景》,在寫這些作品的時候,王蒙往往能繞開政治主題上的困擾,而專注地寫這里的人和這里生活的生動面貌。
70萬字的《這邊風景》是王蒙在新疆16年里創(chuàng)作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寫于1974年至1978年,塵封30多年的手稿直到被兒子兒媳在北京舊屋無意中發(fā)現(xiàn),才于2013年得以出版。這部書被評為2013年的中國好書,也獲得了“五個一工程獎”.
小說講述的是20世紀60年代初新疆伊犁一個維吾爾族村莊推行“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背景下的故事。王蒙說,那是個荒謬的時代,自己無法超越時代,“我是戴著鐐銬跳舞,但是也跳好了。”那部小說里,王蒙寫人物心理,寫人物品格,寫生活對人的吸引力,寫男男女女,愛怨情仇,寫漢族、滿族、蒙古族十幾個民族,吃喝拉撒睡,柴米油鹽醬醋茶,維族人怎么打馕,維族人怎么結婚,什么都寫。“幾個農(nóng)婦,張家長李家短,一邊喝茶掰馕吃一邊說話。煮茶的人流鼻涕落到茶里,擦擦鼻子給大家盛茶。喝茶人看到了,說我肚子不能喝茶,只能喝白開水。”這類細節(jié)讓王蒙至今都很得意,“從對人性和生活的描寫來說,《這邊風景》在我的作品里面,可以說是最具體最細膩最生動最感人的,從頭到尾都是掏心窩子的真情實感,這是我今天再也無法抵達的寫作狀態(tài)了。”
1979年,45歲的王蒙因創(chuàng)作《這邊風景》得到前往北戴河改稿的機會,而后機緣輾轉回到北京。正是這部小說改變了王蒙后半生的命運,“它使我在最困難時回到寫字臺前,使我增加了寫作的自信,使我相信,不論在什么形勢下,生活不可摧毀,文學不可摧毀,世界不可摧毀。”王蒙說。
王蒙從不掩飾自己對于新疆的關注與熱愛。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一談起新疆,他就會精神振奮,充滿深情。1979年,被新疆庇護了16年之后王蒙回到北京。之后的歲月里,他曾數(shù)返新疆,后來當上文化部部長,也始終將巴彥岱視為“第二故鄉(xiāng)”,從未在心靈上遠離那片土地。
中華各民族共同的價值理念,王蒙總結了32個字
“我在新疆生活觀察到的生活習慣等方面的不一樣太多了,很有意思。漢族人縫扣子,針向右外側拉,而維族人是往左肩方向內(nèi)側拉。漢族的木匠推刨子是往前推,維族木匠是往自己方向拉。俄羅斯木匠也是這樣,師傅就是這樣教的。漢族洗衣服擰衣服,手腕上下相對著往外擰,維族喜歡正手手腕朝內(nèi)擰。這有什么問題呢,這樣生活才豐富多彩。”王蒙認為,尊重差異、互相交流、互相包容、互相欣賞,和學者費孝通提出來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世界大同”一樣,都是非常美好的理念。
剛到達烏魯木齊時“煥然一新”的感受,很多年以后王蒙說起來還是如在眼前:“首先給我沖擊的是火車站上播放的各族歌曲,鋪面從右到左橫寫的維吾爾語招牌。然后是異域風格的建筑,那時候建筑都是粉紅色的綠色的,房頂經(jīng)常是洋鐵皮的?,F(xiàn)在回想起來,完全是一幅凝固的油畫,只是沒有保存下來。還有各家各戶堆著自己的煤山,因為那里經(jīng)常遇到零下20攝氏度、零下30攝氏度,有時候達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
多民族聚居的特點,使得新疆的飲食文化多元化融合。抓飯、烤肉、牛雜碎、馕、油搭子、列巴、酥糖、奶疙瘩、馬奶酒、啤渥,各種干果加四季茶飲,各具誘惑。俄羅斯軟啤格瓦斯的釀制配方,還有拉條子、馕、酥糖等的制作方法,即使現(xiàn)在,這些特色美味的“私房秘笈”他還能一一道來,去北京的一些新疆餐館找回憶至今是他生活中的一大樂事。
“后來好多人問我:在新疆那16年里干了些什么?我開玩笑說,我在新疆花16年讀了個維吾爾語博士后,預科3年,本科5年,碩士3年,博士3年,博士后兩年,正好16年。”王蒙笑言。
因為每天和維族老鄉(xiāng)一起吃包谷馕,一起掄坎土曼,一起扛200多斤的大麻袋,剛到伊犁的幾個月后,王蒙就可以用維吾爾語在生產(chǎn)隊的會上發(fā)言了。社員們聽了很高興,還要給他評“五好”社員。
“語言對我來說是生活,不僅僅是符號。”王蒙說,寫小說的人天生就有一種對生活的興趣,而語言和生活是分不開的。在伊犁,除了勞動和日常生活,王蒙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維吾爾語,讀維吾爾語版的《毛澤東選集》,唱維吾爾語的頌歌。當時《中國語文》雜志上刊登了一篇《維吾爾語簡介》,王蒙的父親看到后專門千里迢迢給他寄去,這篇論文后來成了王蒙的“秘密武器”.社員們發(fā)現(xiàn),王蒙的維語不光是詞匯豐富,連語法都無可挑剔了。
有了“另一個舌頭”,也就有了另一個世界。除了參加公社社員的互助勞動,參加喪葬乃孜爾,參加歌舞聚會,聽各種家長里短,和維吾爾朋友一起喝酒侃山,更是這位北京來的大知識分子從不錯過的學習場合。參加那些純爺們的聚會,把段子說得半葷不素帶俏皮話和雙關才算過關,要是太過直白就會被批評。
“所有和維吾爾語言相關的書籍,當?shù)剞r(nóng)村家庭有的,蘇聯(lián)出的維文小說,我都讀。魯迅的《吶喊》、《彷徨》,高爾基的《在人間》,都有維語版的。”王蒙學習維吾爾語,同時把漢族的許多故事用維語講給維族群眾聽,和維吾爾族農(nóng)民交朋友,直至后來可以隨意地出入于任何一家。當副大隊長那陣子,王蒙學會了解決鄰里糾紛,雨天幫社員搶修房頂,當然了,路過瓜地瓜農(nóng)順手摘個瓜讓他品嘗這樣的待遇他也欣然接受。這個過程在王蒙看來,既是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接受,也是一種文化對另一種文化的認同。
“在新疆的16年,對我的一生極其重要。”王蒙說,自己受到了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宗教的感悟,更懂得了求同好異、黨同喜異的道理,更寬容也更理解與自身不那么完全一致的東西,懂得了不同的參考和比照、容受能力與理解能力對于一個人的重要,“各民族之間需要愛、理解和溝通相維系。換句話說,需要一種精神層面的‘混凝土’”.
在王蒙看來,中華文化是一體多元的文化,生活中各種文化是相互交融的。任何一種東西,當它傳播到一個省區(qū)或者一個民族,必然要本土化。“比如拉面,不但新疆的拉面和北京現(xiàn)在到處掛著牌子賣的蘭州拉面不一樣,南疆的拉面與北疆的拉面也不一樣。南疆的拉面一條長長的,象盤香一樣,一圈一圈轉著,估計一條就能煮一鍋。北疆就簡單多了,切成許多小記子,然后一條條拉成面煮著吃。”王蒙說,但是在整個中國,不管是中原地區(qū)文化,還是新疆地區(qū)的文化,還是藏區(qū)的文化,不管是漢族還是少數(shù)民族,有著非常共同的文化理念,十分一致的價值追求。王蒙用32個字來概括:敬天積善、古道熱腸;尊老宗賢、崇文尚禮;忠厚仁義、太平和諧;勤儉重農(nóng)、樂生進取。
“很多我們的故事他們都知道,比如說屬相,屬羊的,屬馬的,他們也論;比如說跟中醫(yī)有關系的,吃什么東西是涼性,什么是熱性,什么上火,他們也這么講;很多詞就直接用漢字,比如說道理,維語里面就說‘道理',而且它還可以做動詞,比如說咱倆道理一番;農(nóng)業(yè)上的更多,白菜他就叫白菜。”不同民族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詞匯淵源,王蒙可以毫不費力地列舉出一長串,“漢族有些東西也是受人家的影響,像嗩吶,人家現(xiàn)在還叫'suna(維語)',是他們的樂器,這是咱們從維族人那兒學過來的。”
讓新疆的各族人民搭上現(xiàn)代化快車
“像我一樣,或者比我還能夠和少數(shù)民族打成一片的漢族干部、知識分子,那多了。”王蒙剛到新疆不久采寫了《春滿吐魯番》、《紅旗如火》等一系列散文和報告文學,拜訪了如今已是中國工程院院士的吳明珠,“她在新疆工作了一輩子,教維吾爾族群眾種西瓜、甜瓜,是新疆甜西瓜育種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者。”王蒙還認識一個從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畢業(yè)的獸醫(yī),在牧業(yè)大隊干了一輩子,隨同牧民們在草原上四處遷徙,為牲口治病。
在當時的體制下,漢族干部真心實意幫助維族群眾。大家有苦一起吃,有活一起干,吃住也沒有太大差別,貧富相差不大。有一批“老新疆”讓王蒙記憶深刻,他們因為各種原因世世代代就在新疆生活,“和維族人在一塊沒完沒了地逗啊,開玩笑,包括惡作劇,完全沉浸在其中,根本想不到他是漢族。”王蒙還認識一個在民委翻譯局工作過的曲先生,他是解放以后到新疆的漢族,上的是維吾爾族學校,“他講維語很可能比他講漢語詞匯更豐富”.
“王震在新疆主政時有這么一條政策:進入新疆的干部和戰(zhàn)士,學會維吾爾語,通過考試的,行政級別一律提一級。這樣的政策,讓干部和官員沉下去,能夠和當?shù)乩习傩战涣鳒贤?,和當?shù)氐睦习傩沾虺梢黄?。今天,還有多少干部能夠做到這一點?”王蒙想不通,現(xiàn)在經(jīng)濟條件那么好,資源那么多,硬件條件也好,老百姓的日子也比幾十年前好過多了,為什么干部群眾關系、民族團結還不如當年那個時候?
“這些年,中央讓各地政府支援新疆發(fā)展建設,力度很大,建設了很多項目,從城市到鄉(xiāng)鎮(zhèn),高樓大廈。醫(yī)院、學校、劇院,去的人很多,花的錢不少。當?shù)卣脑u價非常高。但我提個小小的建議,咱們做了那么多項目,能不能直接幫助當?shù)氐睦习傩眨?rdquo;王蒙說,比如,內(nèi)地人到新疆工作,能不能本地化一些,吃些羊肉吃些馕,至少不用自己帶廚師去吧?能不能不僅運送產(chǎn)品到新疆,而且發(fā)展當?shù)氐纳a(chǎn),多給當?shù)厝艘恍┐蚬さ臋C會,讓他們切身感受到社會發(fā)展、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的好處?多和他們溝通交流,增進友誼,民族融合就不是空話,矛盾自然就會越來越少。
“這不只是新疆所面臨的問題,也不是中國所面臨的問題。民族和宗教的問題是全世界都要面對的問題。”王蒙的態(tài)度與期望,或許可用如下關鍵詞來概括:理解大多數(shù),關心大多數(shù),幫助大多數(shù),共享現(xiàn)代化的利好,同時保護與珍惜民族傳統(tǒng)與特色。這樣也才能最大限度地孤立與打擊滅絕人性的暴恐分子。
1993年至2008年,王蒙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15年期間,他幾乎年年都要在小組會上提交關于民族問題的提案,還曾專門寫報告向中央文史館建議,把“命運共同體”作為處理民族問題的主線。因為各民族有共同的歷史,共同的屈辱,共同的斗爭,也有共同的勝利,現(xiàn)在又面對共同的挑戰(zhàn)和危機。
“一個古老的文化,面對現(xiàn)代化的時候,總會有一種焦慮,有一種緊張,有一種不安,有一種尷尬,有一種兩難?,F(xiàn)代化焦慮不但維吾爾族有,漢族也有。”王蒙說,我們真正開始現(xiàn)代化的步伐,是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中國在現(xiàn)代化的道路上確實取得了非常顯著的成就,有目共睹,“我在新疆16年,那時在新疆想買一瓶啤酒都非常困難?,F(xiàn)在的生產(chǎn)力有了空前的發(fā)展,人們的消費能力也有了空前的發(fā)展,這些都不是問題了。但是與此同時,我們的文化,我們的生活方式,都會出現(xiàn)一些變化,都會面臨一些挑戰(zhàn)。從文化的觀點上,你會覺得現(xiàn)代化會讓人們付出一定的代價。但文化有兩個特點:每天都在積累,每天都在消失。”
半個世紀前的伊犁巴彥岱,王蒙住進了生產(chǎn)隊社員阿卜都熱合曼家--坐落在公路邊的村舍,用土夯出來的院墻,用土坯和歪歪曲曲的木材建造的屋子。土路、土墻、土屋小院,如今在巴彥岱早已不見了蹤跡。高高的青楊、柏油路、鐵藝大門、磚與水泥砌成的院墻、新式房屋、彩鋼屋頂勾畫出一幅全新的風景。
讓王蒙深感遺憾的是,白楊曾經(jīng)是伊犁地區(qū)一道特色風景,后來因為木材成材率低等原因,昔日路邊成行的白楊早已被其他樹種取代。明渠也曾經(jīng)是伊犁一大特色,近年來因為蒸發(fā)率高和衛(wèi)生狀況不佳也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我非常欣賞新疆的一個風景就是水磨,既有風味,又是清潔能源??伤ガF(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用電多方便。用驢拉磨就更少了,有粉碎機,有糧食加工廠,都用電了。甚至于有人告訴我,有些地方連坎土曼都不會用了。我一聽大吃一驚,坎土曼是新疆農(nóng)民最基本的勞動工具。”王蒙說,在這種情況下,新疆的各族人民能不能搭上現(xiàn)代化的快車就成了關鍵。
2014年,王蒙在北京認識了一個維吾爾族的年輕人,名叫庫爾班江。作為一名專業(yè)攝影師,在《我從新疆來》一書里,他采訪了110多個在全國打拼的新疆人,多半是成功人士,有的成了專家,有的成了大款,有的成了高管,也有的正在打拼,開餐館的,賣羊肉串的,大部分是在內(nèi)地在現(xiàn)代化的大潮當中相當成功的來自新疆的各族同胞。在他們的身上讓人看到的是光明,不是黑暗,不是仇恨,不是焦慮,不是不安,不是尷尬,不是痛苦。因為他們搭上了現(xiàn)代化這趟列車。“什么道理也不用講,一起奔現(xiàn)代化是最重要的。”王蒙說。
“現(xiàn)代化不是萬無一失的,不是完美無缺的,由于現(xiàn)代化使你離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越來越遠,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遺憾。”王蒙強調(diào),但是我們也要看到另一面,由于現(xiàn)代化,你有了實力,你可以回過頭來做大量的保護、繼承、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工作。所以我們不能把現(xiàn)代化與民族文化對立起來,我們要追求的是在現(xiàn)代化的過程中,更好地來保護、弘揚、繼承、珍惜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用拒絕現(xiàn)代化的方法,你是保護不了自己的民族傳統(tǒng)的。恰恰是在急劇的現(xiàn)代化過程中,我們出了多少的典籍,我們保護了多少文物,什么時候保護文物有改革開放以來保護得多?”
“我愛新疆的各族人民,我相信新疆的各族人民一定能夠贏得一個光明的美好的前途,我們一定要用光明來代替黑暗,一定要用智慧來代替愚蠢,我們一定要用開放來代替狹隘,一定要用現(xiàn)代化來代替無知、落后、貧困,那種自己把自己囚禁起來的生活。”不知有多少次,不論是現(xiàn)場演講,還是錄制節(jié)目,王蒙這段肺腑之言總是讓在座的人淚流滿面。“漢族離不開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離不開漢族,各少數(shù)民族之間也相互離不開,是經(jīng)過歷史證明的鐵的規(guī)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