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香港文化界著名人物,一直致力推動舞臺劇創(chuàng)作,與包括雷頌德、吳彥祖、劉若英在內的多位藝人有過合作。7日,他的最新原創(chuàng)舞臺劇《恨嫁家族》即將在北京首演,一改慣常導演風格,走起傳統(tǒng)表現(xiàn)路線。6日下午,林奕華在北京接受記者專訪。他解釋,“恨嫁”中的“恨”代表強烈的渴望,而在目前狀態(tài)下,“恨”已經成為整個大環(huán)境為人們打造的十字架,“大家喜歡看諜戰(zhàn)劇是因為內心存在投影,認為社會充滿陰暗面和秘密,對生存樣態(tài)有不確定感,而我想成為那個‘解密人',所以我的戲是排給比較勇敢的人看的。”
談新戲:“恨”是整個大環(huán)境給我們打造的十字架
舞臺劇《恨嫁家族》講述了一個從破碎家庭中長大的女兒結婚的故事。“恨嫁”是廣東話,以“恨”來代表強烈的渴望,“恨嫁”作為俚語,暗示的是渴望結婚的女性連可以連對象都沒有。林奕華說,這看起來是個機緣問題,但卻指涉更實際的問題“個人條件”,而在什么都講“條件”的文化中,欠缺這種條件意味著難以獲得認同。
“所以,’恨嫁‘在戲中是個比喻,它標示這種焦慮背后的元兇:被認同,而且是被很多很多不認識、不關心、不愛自己的人所認同,在這份渴望背后則是害怕--害怕被別人拒絕。”林奕華解釋道,“ ’嫁‘與’娶‘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或是中國特定的詞匯,其中表現(xiàn)一種權力關系:嫁在一定層面是被動的,而娶卻是主動的一方。我想通過’嫁‘字,探討背后中國文化的一種歷史與心理結構。”
選擇這個作為戲劇表現(xiàn)點,林奕華費了一番心思。拿中國和西方對比,可以看到在西方的文明進程中,書畫、音樂、戲劇等藝術形式會幫助他們記錄生活,包括幸福與快樂,但中國的文化與此卻似乎還有一段距離。林奕華說,西方人不開心會以聽音樂等形式來排解,但中國人鮮見這種情形,只是隨著社會進步、與西方的交流增加,一些人總覺得要擁有那樣的文化模式,但是卻忽視了構建這種模式的過程。
“就好比今天實際還是重男輕女的時代,把女性異化為生活在過去父權時代的男性。讓不少女生覺得,如果要成功就是把性格變成和一個男人:她們承擔了新時代于其’頂天立地‘的要求,但卻仍然沒能從傳統(tǒng)要求中走脫,《恨嫁家族》講的就是現(xiàn)代人這種矛盾。”林奕華進一步分析稱。
其實,根據現(xiàn)在的社會情況來說,“恨”差不多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的狀態(tài),“恨嫁”只是一個聚焦點。林奕華說,我們現(xiàn)在的文化到處都是“恨”來的,“《甄嬛傳》一類的宮斗戲為何受歡迎?因為劇中的人物有一個強大的’自恨‘,恨未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實現(xiàn)自身價值,從這個角度來說,’恨‘是整個大環(huán)境給我們打造的十字架。”
談藝術:追求能夠感動觀眾的真情實感
在林奕華近年來的作品中,《三國》、《賈寶玉》等均屬于改編原著,但此次推出的《恨嫁》卻是徹頭徹尾的原創(chuàng)舞臺劇,在風格上也從之前的“先鋒性”變得中規(guī)中矩。林奕華說,他對戲的興趣好像在大街上看到不同的餐廳,“像餃子、烤肉啦都可以的。但是在嘗試不同風格的背后,我對戲劇有一個貫徹始終的精神,就是’真‘.”
林奕華口中的“真”,說的通俗一點便是新鮮、原味。在他眼中,戲劇跟生活一直存在比較“吊詭”的關系:觀眾在舞臺上看到的情景均經過排演,但又不像電影那樣被媒介記錄、傳播,而是現(xiàn)場發(fā)聲,蘊含很多探索和實驗的成份。如何能在一個真實的空間展現(xiàn)所有的情節(jié)?林奕華說,他追求的是讓戲劇擁有能夠感動觀眾的真實情感。
“不過有的時候,觀眾需要的僅僅是看戲之后的放松與愉悅,在看到特別’真‘的東西之時反而會害怕,所以劇院會帶上一些逃避的色彩,我的戲劇便常常圍繞這種悖論產生。”林奕華認為,所謂拍戲風格的轉換,其實形式便是內容:以比較先鋒化的樣態(tài)呈現(xiàn),可能觀眾思考的成分會增多;以比較中規(guī)中矩的傳統(tǒng)方式呈現(xiàn),觀眾可能更多想到只是故事本身是否合理。
從對《三國》名著的獨特理解,到《恨嫁家族》的獨創(chuàng)性內容,林奕華的導演風格似乎一直“劍走偏鋒”,不太容易讓人看出他的切入角度。很早的時候有人說過,藝術家都是寂寞的,林奕華說,如果考慮票房,可能會對戲有些擔心,但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卻“沒得選”:“大家喜歡看諜戰(zhàn)劇,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內心存在投影,認為社會充滿陰暗面和秘密,對生存樣態(tài)的不確定感,同時,有些人會期待解密 ,我也想成為那個’解密人‘,所以我的戲是排給比較勇敢的人看的。”
“我一直都這么認為:精神食糧是我們做戲劇的人提供給大眾很重要的一種東西。”林奕華笑稱。
談日常:我的生活就是觀察思考和表達
與《恨嫁家族》中的主角相同,林奕華兒時身處一個并不完美的離異家庭,這也是他導演這部戲的原因之一。林奕華沒有避諱談起他的過去,“從我出生,社會對我有一種不針對我個人的排斥,部分是因為家庭吧。我是一個從離婚家庭走出來的孩子。我父母的家庭都是’女系家族‘,家庭成員以女性居多,從小我覺得我擁有一個蠻像《紅樓夢》的人生。”
一般來說,身處女性成員多的環(huán)境,性格會變得更加細膩敏感,偶爾還會追求完美。對此林奕華連連否認。他說敏感是有,但對“完美”卻是反對的,“這其實是很多人想操控事情的借口。我比較重視的是過程。比如《恨嫁家族》后來缺少一個原版演員,我并沒有要求替代者完全達到前者的表演程度,還努力讓他自己尋找感覺,而非給出一種’規(guī)范‘.”
重視過程的林奕華在采訪的間隙也沒忘了處理工作:交代排練適宜,查看劇場設置……而此前他的助手曾經透露,林奕華每天的工作排的十分之滿,從早到晚都是不停的干活,很多時候來不及吃午飯。林奕華自己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同行中我的工作最少,生活也很簡單,所謂采訪、彩排對我來說都是同一性質的東西。不管工作分量多少,我都讓自己盡量維持在一個單純的思維狀態(tài)。”
話雖如此,但今年林奕華還是外出旅行兩次:2月份去英國,8月份飛到澳大利亞一個小城陪朋友探親。這兩次的旅行都不盡相同,林奕華說,這是為了把自己放逐到一個不熟悉的生活語境中,磨練觀念,“讀書看電影也能達到這樣的效果,關鍵還是心態(tài)上面的放松。”
“我常常出現(xiàn)的場景就是劇院、學院,偶爾會在媒體,再有就是雜志上的文章中。”林奕華笑著說,自己的生活就是觀察、思考和表達。
談娛樂圈:明星藝人對人們的吸引
排戲之余,林奕華還寫了不少評論文章,關涉電影、明星,最終選取同類結集出版,《惡之華麗》文集便屬此類。在戲劇上喜歡嘗試不同風格的林奕華倒是沒怎么考慮過當作家的事情,“作為文字作者,我覺得我還是不太被社會認可。因為我寫的東西自有清晰主題,很難被歸類。”
“我不希望自己的文章內容、風格被鎖定在某一個位子上。”大概七八年前,林奕華開始寫小說,后來也寫影評、娛評,“每個人可能都希望通過文字建立一個論述的空間,幫自己找到跟這個時代的關系。最開始我決心用我從小被熏陶出的敏感,去寫娛樂評論。”
就這樣,林奕華開始了對娛樂圈的關注。但是寫了一段時間,林奕華突然發(fā)現(xiàn),娛樂圈一些層出不窮的事件似乎早已發(fā)生過,明星的名字雖然換了,但是本質沒有什么變化,這讓他覺得再寫下去沒有絲毫意義,“現(xiàn)在我在香港寫的更像考究文章,整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情況。”
但不容置疑的是,盡管明星緋聞一類的時間太過相似,但明星仍然是娛樂消費的永恒熱點,人們樂此不疲的窺伺明星、消費明星。出于工作需要,林奕華曾和不少知名藝人接觸過,對此也頗有見解。林奕華說,歸根到底,明星藝人吸引大家的不光只有眼球,更刺激的是把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欠缺與空虛引發(fā)出來,“人們對明星的各種’把玩‘,無非是自身隱秘欲望和情感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