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在中國遭到冷遇乃至唾棄的書,在日本卻成為暢銷書,人們競相閱讀——100多年前《海國圖志》的命運,為中日兩國此后的命運埋下伏筆。
《海國圖志》由魏源在1842年著成。這一年對中國意義深遠:鴉片戰(zhàn)爭戰(zhàn)敗,清政府簽訂不平等條約,割地賠款,國門洞開。進士出身的魏源很早就產(chǎn)生了改革內(nèi)政的經(jīng)世思想,鴉片戰(zhàn)爭的潰敗,更使他深刻認識到了解西方的緊迫性,于是迅速調(diào)整了自己的經(jīng)世目標,轉(zhuǎn)而走上了“師夷”的道路。
1841年6月,當時同樣主張學習西方的林則徐,被革職流放新疆伊犁,途經(jīng)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時見到了魏源,兩位老友相見甚歡,朝夕深談。也就在這次會面中,林則徐將之前自己在廣州搜集的《四洲志》等資料交給了魏源,希望他編撰一部介紹西方的書籍以救亡圖存。魏源接受重托,著手搜集資料,終于在1842年著成了五十卷的《海國圖志》,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口號。
照理說,《海國圖志》在這樣一個敗世頹局中出現(xiàn),應該引起很大反響才是。書的宗旨是讓中國人“睜眼看世界”,正為當時尋求救國大計的人打開了解西方的窗口,理應暢銷走俏。
然而,歷史卻一波三折。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雷頤評價稱,在當時,愚昧排外,堅持“天朝上國”的妄自尊大觀念主宰著“世道人心”,由于被“夷”所敗,不要說“師夷”,連談海外之事都成為禁忌。
當時,魏源的好友姚瑩就曾說:“舉世諱言之,魏默深獨能著書詳求其說,已犯諸公之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海國圖志》提出“師夷”的主張,必然會被主流社會攻擊排斥,遭到人們的冷遇。
結(jié)果,宏偉的《海國圖志》問世后,并未激起什么漣漪。據(jù)統(tǒng)計,當時中國有能力閱讀這本書的人多達三百多萬,而《海國圖志》在國內(nèi)卻只印刷了千冊左右。及至后來,連談論這本書,也成為禁忌。
但《海國圖志》卻并未就此埋沒。歷史的吊詭,使它在一衣帶水的日本,激起了一場巨浪。
由于在國內(nèi)無人問津,當時有些書商開始嘗試在鄰國日本打開這本書的市場。1851年的某天,一艘中國商船在日本長崎港接受入港檢查時,被查到了3部《海國圖志》,隨即被當成違禁品克扣下來。
這樣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海國圖志》傳入了日本。
之后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如今已無從得知。據(jù)現(xiàn)在可以看到的資料,《海國圖志》在日本大受歡迎。據(jù)《江戶時代日中秘話》記載,《海國圖志》“到了江戶則身價百倍,成為急需的御用之書”。從1854年到1856年,短短數(shù)年,日本出版的《海國圖志》選本就有21個版本,占同一時期日本出版的世界史地著作的一半;到1859年,同樣一部書的價格漲了近3倍。《海國圖志》在日本迅速暢銷,成為日本官員和學者共同研讀的一部“有用之書”。
更為重要的是,當時日本著名的維新思想家佐久間象山利用《海國圖志》提供的世界知識,結(jié)合日本實際,提出了維新改革主張,掀開了日本明治維新的序幕。據(jù)雷頤介紹,2011年3月,在北京召開的“中日交流與中日關(guān)系歷史考察學術(shù)研討會”上,日本學者落合弘樹在其學術(shù)報告《明治維新與中國——幕府維新的日本和中國》中明確指出:“以圖獨立的佐久間象山‘和魂洋才’的想法,大部分是從魏源的《海國圖志》中得來的”,充分肯定了《海國圖志》對日本明治維新的重要貢獻。
《海國圖志》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的命運不禁讓人感嘆。而對出版物,和以出版物為載體的思想的態(tài)度之差別,為中日兩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巨大差異埋下伏筆。
在雷頤看來,中國自古就是東亞文化的中心,對周邊的國家有著強烈的文化輻射力和影響力,這也造就了千百年來國人傳統(tǒng)意識中的文化優(yōu)越感,無形之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文化包袱。由此,當長期處于文化優(yōu)勢地位的中國第一次遭遇西方文化的沖撞時,優(yōu)越已久的國人習慣性地將西方列強目為蠻夷之邦,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樣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文化的先進性,“師夷”便成為無稽之談。同樣的,在以后每一次變革中,妄自尊大、盲目排外的清政府坐擁著華夏正統(tǒng)文化這個巨大的包袱,讓每一次文化的對接交融都變?yōu)閼T性抵觸,讓每一次的邁步前行都變得步履維艱,一次次地失去變革時機,最終成為國際社會邊緣化的一個落后國家。
相對而言,日本的文化包袱沒有中國那么重。目睹了中國在鴉片戰(zhàn)爭中的慘敗后,一向?qū)χ袊幕敹Y膜拜的日本產(chǎn)生了極大的危機感,也讓其意識到了解西方、學習西方的必要性。所以當19世紀中期遭受到西方列強的侵略時,日本果斷地接受當時更為先進的西方文化,在變革中一路崛起。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