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太既幫夫又健筆,老是給娘家有勢力的親戚寫信代他辯護,寫了一輩子。他老先生的是非特別多,遠在邦梯案十年前,婚前跟庫克大佐出去,就出過岔子。那次航行,庫克發(fā)現(xiàn)了夏威夷。當時夏威夷人口過剩,已經(jīng)很緊張,被他帶了兩只大船來,耽擱了些時,把地方上吃窮了,國王與眾酋長表面上十分周到,臨行又送了大批豬只糧食。出海剛巧遇到風暴,兩只船都損壞了,又沒有好的港口可以停泊,只好折回。夏威夷人疑心他們?nèi)ザ鴱?fù)回不懷好意,于是態(tài)度突變,當天已經(jīng)連偷帶搶,但是國王仍舊上船敷衍慰問,次晨發(fā)現(xiàn)一只大救生艇失竊,庫克立即率領(lǐng)海軍陸戰(zhàn)隊,去接國王上船留作人質(zhì)。等交回救生艇再釋放。又派布萊與李克門少尉巡邏港口,防止船只外逃,有企圖出海的“趕他們上岸”。開火與否大概相機行事。
庫克上岸,沿途村人依舊跪拜如儀。問國王何在,便有人引了兩個王子來,帶領(lǐng)他們到一座小屋門前,肥胖的老王剛睡醒,顯然不知道偷救生艇的事。邀請上船,立即應(yīng)允,正簇擁著步行前往,忽聞海灣中兩處傳來槍聲,接著大船開炮。一時人心惶惶,都拾石頭,取槍矛,穿上席甲,很快的聚上三千人左右。一路上不再有人叩首,都疑心是劫駕。
海軍陸戰(zhàn)隊攔不住,人叢中突然有個女人沖了出來,站在國王面前哭求不要上船,是一個寵紀。兩個酋長逼著國王在地下坐下來。老王至此也十分憂恐,庫克只好丟下他,群眾方才讓他們通過。將到海灘,忽有土人的快船來報信,說海灣里槍炮打死了人。原來是布萊開槍追趕一只船,大船上發(fā)炮是掩護他。李克門因也下令開槍,打死了一個酋長。當下群情憤激,圍攻庫克一行人,前仆后繼,庫克被小刀戳死,跟去的一個少尉僅以身免。另一個少尉在海邊接應(yīng),怯懦不前,反而把船退遠了些。但是事后追究責任,大家都知道是最初幾槍壞事。如果不是布萊先開槍,李克門比他還更年輕,絕對不會擅自開槍。布萊不但資格較老,做庫克的副手也已經(jīng)兩年了。
金少尉繼任指揮,寫報告只歸罪于士人,但是后來著書記載大名鼎鼎的庫克之死,寫開槍“使事件急轉(zhuǎn)直下,是致命的一著”。這書布萊也有一本,在書頁邊緣上手批:“李克門開火,打死了一個人,但是消息傳到的時候,攻擊已經(jīng)完畢。”不提自己,而且個個都批評。
那次是他急于有所表現(xiàn),把長官的一條命送在他手里,僥幸并沒有影響事業(yè)。十年后出了邦梯案,不該不分輕重都告在里面,結(jié)果逮回來的十個人被控訴,只絞死三個。海五德案子一了,他家里就反攻復(fù)仇,布萊很受打擊。又有克利斯青的哥哥愛德華代弟弟洗刷??死骨嗯c大詩人威治威斯先后同學,愛德華一度在這學校教書,教過威治威斯。威治威斯說他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愛德華訪問所有邦梯號生還的人,訪問記出了本小冊子,比法庭上的口供更詳盡。布萊二欠取面包果回來,又再重新訪問這些人,也出小冊子打筆墨官司。但是他的椰子公案已經(jīng)傳為笑柄。上次丟了船回來倒反而大出風頭,這次移植面包果完成使命回來,竟賦閑在家一年半,拿半傣,家里孩子多,支持不了。
此后兩次與下屬涉訟,都很失面子,因為不是名案,外界不大知道。他太太不斷寫信代為申辯。晚年到澳洲做州長,她得了怔仲之疾,不能同去。“甜酒之亂”他被下屬拘禁兩年,回國后還需要上法庭對質(zhì),勝訴后年方六十就退休了。但是一場官司拖得很久,她已經(jīng)憂煎過度病卒。他這位太太顯然不是單性人用來裝幌子的可憐蟲。她除了代他不平,似乎唯一遺憾是只有六個女兒,兩個患癡呆癥,一對男雙胞胎早天。
布萊的身后名越來越壞,直到本世紀三0年間上銀幕,卻爾斯勞頓漫畫性的演出引起一種反激作用,倒又有人發(fā)掘出他的好處來。邦梯號繞過南美洲鞋尖的時候,是英國海軍部官場習氣,延誤行期,久不批準,所以氣候壞,剛趕上接連幾星期的大風暴,驚險萬分。全虧布萊調(diào)度有方,鼓勵士氣無微不至。船上每層都生火,烤干濕衣服,發(fā)下滾熱的麥片與沖水的酒,病倒的盡可能讓他們休息,大家也都齊心。他一向講究衛(wèi)生,好潔成癬,在航行日錄上寫道:“他們非得要人看著,像帶孩子一樣。”不管天氣冷熱,刮風下雨,每天下午五時至八時全體在甲板上強迫跳舞,活動血脈,特地帶了個音樂師來拉提琴。在艱苦的旅程中,他自矜一個水手也沒死,后來酗酒的醫(yī)生過失殺人,死掉一個,琺污了他的記錄,十分痛心。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