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出現(xiàn)了“讀詩熱”的說法。讀詩現(xiàn)在真的很熱嗎,這是一個需要冷眼旁觀的問題。一方面,熱愛詩歌的詩人開始比以往更加頻繁地在社交媒體上張貼他們的詩歌,社會與媒體精英開始扮演詩歌推手的角色,有關(guān)詩的話題與活動也時常能夠被大眾視野觸碰到。另一方面,對詩人的異樣眼光并沒有根本性改變,在精神產(chǎn)品中,詩歌的位置還遠遠低于小說、電影等,現(xiàn)在基本上還處在一個談詩色變的時代。
讓讀詩有熱起來跡象的是微信公眾號“為你讀詩”的出現(xiàn),這項公益詩歌活動發(fā)起人的名單上,出現(xiàn)了諸多企業(yè)、娛樂圈、傳媒業(yè)知名人士。他們?yōu)槭裁磿惖揭黄饋碜鲆豁椗c詩歌有關(guān)的推廣活動令人好奇,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中國特色,還是在“為你讀詩”上得到了良好體現(xiàn),每晚出現(xiàn)于“為你讀詩”微信號上的朗誦者,大多數(shù)為各界的知名人士,在讀詩這件事上,他們集體表現(xiàn)出了很高的熱忱和優(yōu)秀的朗誦表現(xiàn)。
在當下,在公共場合消費詩歌仍然是一件頗為令人感到羞澀的事情。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對詩歌的狂熱追捧相比,現(xiàn)在人們更愿意在封閉的環(huán)境下體會詩歌的美。“為你讀詩”打通了詩歌、名人、明星之間的界限,以“名人效應(yīng)”堂而皇之地傳播詩歌,配樂朗誦也符合聆聽者的實用心理,在某個夜晚,父母陪伴孩子一起聽一首歌成為中國家庭難得一見的文藝景象,這幅畫面單是想想便覺得溫馨詩意,它令人暢想未來的這樣的畫面會出現(xiàn)于大多數(shù)普通家庭。
有關(guān)詩歌復(fù)蘇的個體跡象也頻頻出現(xiàn)。詩人兼出版人沈浩波經(jīng)常在微博上貼出他的作品,言語間也常流露出對詩人身份的喜愛;詩人楚塵策劃出版了“新陸詩叢”,其他渠道的詩集出版也比往年多了起來,重要的是,這些詩集的包裝比一般圖書要精致許多;詩人蘇非舒搞了一個類似行為藝術(shù)的活動,他向百余位詩人每人借了一首詩,出版了一本名為《借來的詩》的詩集;活躍的德國漢學家顧彬說,“我每天都讀詩,每天都寫詩”,他還獲得了國內(nèi)一個詩歌獎。
這些信息接觸多了,會給人一種詩歌再一次新生的感覺。與當年網(wǎng)民惡搞趙麗華詩歌所帶來的眾聲喧嘩不同,現(xiàn)在人們對待詩歌的態(tài)度正在回歸本位。詩人相互間的攻擊謾罵逐漸消失,當然指望詩人團結(jié)也挺奢侈,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沉寂之后,詩歌的作用與價值也得到了客觀的認識--詩歌并沒有那么偉大,也沒有那么神奇,詩歌是人們精神生活的一件配飾,裝點枯燥的生活也好,安慰空虛的內(nèi)心也好,詩歌不遠不近,就在那里,供人按需取用。
詩歌在中國各個時代曾被賦予特殊的光環(huán),唐詩被認為是人類文學史上最高級的創(chuàng)作,同時它也是大國自豪感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革命年代詩歌被譽為匕首,可以挖掉舊社會身上的毒瘤。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詩歌成為理想主義化身,是寄托,是解藥……但到了今天,我們必須要去除曾經(jīng)被附加于詩歌身上的種種符號,必須要忘卻“憤怒出詩人”的定義,要認識到,詩歌是屬于閑人的讀物,這個社會上的閑人越來越多,詩歌就會越來越有生命力,就會重新有枝葉茂盛的可能。
企業(yè)領(lǐng)袖、商人賺了錢,他們不用每天為前途命運焦慮,對自身價值有了更高要求,才會有閑心去傳播詩歌。詩人不再把寫詩當作職業(yè),不再把流浪當成夢想,他們在吃飽了飯之后開始有尊嚴地寫作,詩歌的魅力才會在他們筆下汩汩流淌。
這個國家的白領(lǐng),不用忙著買房買車,地鐵站里廣告牌上出現(xiàn)的詩歌能吸引他們駐足觀賞,回到家里可以關(guān)掉電視和手機,陪伴孩子一起閱讀,大家都樂于做一個閑人而非忙人,詩歌才會茁壯生長。葉匡政有個觀點,他認為“全民讀詩、全民寫詩的時代并不正常”,這可以視為詩人的自省,是詩人和詩歌安心回歸到本來位置的表現(xiàn)。或許有一天,人們不再那么重視詩歌,把詩歌當作日常生活一個普通細節(jié)來看待的時候,才有足夠的理由說,讀詩熱真的重回到我們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