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拉美、非洲和東南亞的一些國家,英語不僅成為官方語言,也成為普通百姓的日常用語,民族語言大有送進博物館之勢。這不能不說是人類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種損失。背后國家之間話語權、文化競爭力的此消彼長,更值得警惕。
有研究者說,現(xiàn)在人們張口就是WiFi、iPhone之類的漢英雜燴,破壞了漢語的純潔性。此話一出,網(wǎng)友們就開始了一段英譯漢接力:“今天環(huán)境空氣中空氣動力學當量直徑小于等于2.5微米的顆粒物(PM2.5)又爆表了”;“請問,非常重要的人(VIP)候機室在哪兒”;“送你一個動態(tài)影像專家壓縮標準音頻層面3(MP3)”……顯然,網(wǎng)友們試圖以其一貫的幽默表達,來凸顯漢語純潔性乃至危機這一話題的滑稽。
這是個有趣的現(xiàn)象。有趣不僅在于“漢語純潔性”這一話題本身,更在于不少普通民眾對這一話題的態(tài)度。為什么很多人要對自以為滿懷公義的研究者,報以戲謔甚至嗤之以鼻的態(tài)度呢?
漢語的純潔性雖是學術話題,但語言跟人們?nèi)粘I蠲懿豢煞?。因此,普通民眾就有了參與的熱情,這是輿論熱議這一話題的原因。其次,伴隨著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進步,很多人對外來文化表現(xiàn)得更加開放,這促使他們認為漢語中夾雜幾個英語單詞,并不值得大驚小怪。最后,更重要一點,經(jīng)濟一體化和全球化發(fā)展至今,不僅促成了經(jīng)濟政治文化的你中有我,也帶來了語言的交融。在這種大時代背景下,英漢雜糅反而被一些人當作時髦。
我們不能說學術性話題民眾就不該插嘴。但平心而論,研究者的本意,不是潔癖式地反對任何英文單詞在漢語語境中的出現(xiàn)。他們擔憂的是大范圍的英語“零翻譯”式直用。理性看,其批判邏輯并非沒有道理。為什么在早些年,我們可以將“Nokia”使用為“諾基亞”、“Sofa”使用為“沙發(fā)”、“Hardware”使用為“硬件”,而如今“iPhone”、“CEO”、“CBD”這樣的詞更多卻是直用?自晚清以來的中外文化交流中,我們有很多對應外來詞匯的經(jīng)典漢化,難道今天我們已失去了創(chuàng)造性使用母語的能力?還是置身于文化的高強度碰撞中,我們已懶于這種文化的置換和對本土文化的堅守?
這恰恰是問題所在。與英語“零翻譯”介入漢語的危害相比,這種對威脅的不以為意,甚至恥笑居安思危者,其實才更可怕。一些人對語言危機嗤之以鼻,認為這根本沒什么大不了。這其中固然有包容外來文化的雅量,但也不免有對問題極簡化之嫌。吸收西方先進文化是必須的,但倘若我們無節(jié)制地傾拜西方的強勢文化,把母語純潔性遭到破壞理解成對先進文化應有的包容,這恐怕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有人說,漢語也會被吸收進英文詞典,但那都是在被英語化之后,你見過有多少漢語以方塊字的形式出現(xiàn)在英語中?
語言存亡,具有長期性。在某一個時間節(jié)點談論語言純潔性危機,不可能會得到民眾的普遍感官驗證。但語言變化是一種趨勢。今天一個iPad,明天一個iPhone,長此以往,不斷蠶食,漢語危機并非沒有可能。如今在拉美、非洲和東南亞的一些國家,英語不僅成為官方語言,也成為普通百姓的日常用語,民族語言大有送進博物館之勢。這不能不說是人類文化生態(tài)系統(tǒng)的一種損失。背后國家之間話語權、文化競爭力的此消彼長,更值得警惕。
當然,語言活力,說到底,取決于社會經(jīng)濟政治文化本身的生命力。這些年,中文影響力在增強。一度港臺腔在內(nèi)地蔓延,而今“兒化音”也在港臺一些人中頗有市場。很多漢字以音譯的方式進入英語詞典。說到底,保持母語純潔性,固然需要自我珍視、規(guī)范使用,更需要綜合國力來墊底。當前,中國經(jīng)濟政治軍事實力在不斷攀升,但顯然文化軟實力還有待增強。這是保持漢語活力和純潔性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