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王海龍先生的《李鴻章訪美轟動美國朝野的10天》(2013年12月18日《羊城晚報》B5版“文史小語”),不由得想起赫赫有名的“李鴻章雜碎”.從今天仍遍布北美的“chop suey”中餐館,亦可見李鴻章當(dāng)年訪美的影響。
“李鴻章雜碎”的由來眾說紛紜,這里介紹的,也許是兩個更接近事實的掌故。
其一、清光緒二十一年(1896年),李鴻章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禮后游歷歐洲,同年8月抵達(dá)紐約訪美,其間少不得宴請當(dāng)?shù)馗吖?,美國人驚艷之余,特別感興趣的是這些菜肴的材料竟用上稀奇古怪的燕窩(燕子的口水)、魚翅(魚身上劃水的軟組織)等,不免要打聽這些菜肴的名稱。
傳說李的翻譯無法把這些用鮑參翅肚制作的菜式用英語一一準(zhǔn)確翻譯出來,便借用當(dāng)時中餐館流行的一道菜式“雜碎”籠統(tǒng)稱之,遂令“雜碎”借中堂大人的名聲風(fēng)靡海外,英語詞典也因此多了“chop suey”這個詞。
其二、傳李鴻章到中餐館吃飯,圍觀的美國人向老板打聽李大人吃了什么,老板回答說是“雜碎”.當(dāng)時,廣東的臺山、開平、恩平、新會、鶴山等五邑地區(qū),在美國的華人最多,他們開的餐館里,已有這道名為“雜碎”的菜式。
據(jù)梁啟超1903年赴美洲游歷考察美國政治社會情況所撰的《新大陸游記》說,紐約的“雜碎館有三四百家”,“每歲此業(yè)收入可數(shù)百萬”.但該書又稱,“然其所謂雜碎者,烹飪殊劣,中國人從無就食者”.
那么,當(dāng)時的“雜碎”是什么東西呢?梁啟超當(dāng)時沒有詳細(xì)記錄。李叔凡(音譯)的自傳《香港的外科醫(yī)生》也僅僅說它是廣東臺山的一道菜肴?!独饰漠?dāng)代英語詞典》的“chop suey”條注釋說:“a dish in Chinese style made of bits of vegetables and meat or fish,and served hot with rice.”(一道用肉或魚與蔬菜制作的、用來下飯的中國菜)。
今天,網(wǎng)傳中的“李鴻章雜碎”,用料包括了雞肉、海參、干貝、海蝦、火腿、魚肚、魷魚、豬肚、腐竹、咸蛋黃、鴿蛋、玉蘭片、冬菇、芹菜、大白菜和菠菜等,這顯然是現(xiàn)代社會的“李鴻章雜碎”的“奢華版”,而非當(dāng)時的“大眾版”.
當(dāng)然,“雜碎”之菜并非源于李鴻章訪美,它在中國自古就有。
《西游記》七十五回也提到“雜碎”:“老孫保唐僧取經(jīng),從廣里過,帶了個折疊鍋兒,進(jìn)來煮雜碎吃。將你這里的肝、腸、肚、肺細(xì)細(xì)兒受用。”此“雜碎”,即是用廣東人稱為“下水”的豬、牛、羊內(nèi)臟為材料烹制的菜肴(豬雜、牛雜、羊雜)。
《詞源》有“骨董”條,其注釋說:“零碎之義。雜煮之飲食曰骨董羹。見《仇池筆記》。”并說:“《通雅古器》:‘惠州有骨董羹',即鶻突羹耳。呂原明家塾記注:’糊涂讀為鶻突‘,是即糊涂羹也。”筆者據(jù)此猜測,“雜碎”也許就源于“鶻突羹”.
廣州話常以“核突”一詞形容情狀不堪的事物,廣州話的相關(guān)詞典,一般將之錄作“鶻突”.若從此詞義去理解“鶻突羹”,倒是符合“雜碎”一菜材料成本低廉、“烹飪殊劣”(粗糙)、“情狀不堪”的特點(diǎn)。
筆者并非要將廣州話“核突”一詞,沾上中堂大人的光,擺上如此宏大的敘事背景。只是,經(jīng)國人一再以春秋筆法傳誦、帶著“演義”色彩的“李鴻章雜碎”,還有待方家予以“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