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誕辰120周年:中國知識分子的操守與擔(dān)當(dāng)

時間:2013-10-19 08:35來源:金羊網(wǎng) 作者: 點擊: 載入中...

梁漱溟

 

梁漱溟1893年——1988年思想家、哲學(xué)家、教育家、社會活動家,新儒家早期代表人物。


  "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的父親臨終時問。斯年之后,這也成了梁漱溟之問。他一生始終在問兩個問題:人為什么活著?中國向何處去?今年10月18日,是"中國最后一位儒家"---梁漱溟先生誕辰120周年。


  梁漱溟這個名字屬于"千年未有之變局"的時代,更代表了山河破碎時中國知識分子的操守與擔(dān)當(dāng)。他年少便名滿京華,卻斷然辭去北大教職,投身鄉(xiāng)村建設(shè)。雖以文化創(chuàng)造為務(wù),卻為救國九死一生各方周旋。純粹地活著,成全了自己,也在一定程度上成全了世界。


  辛亥革命后,政局愈發(fā)不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思考國家民族究竟該何去何從。以1915年《新青年》創(chuàng)刊為標(biāo)志,環(huán)繞著中國出路問題,中國思想文化界爆發(fā)了一場東西方文化論戰(zhàn)---新文化運動,其規(guī)模之大、觸及問題之深和延續(xù)時間之長實屬近代文化史上空前。運動中涌現(xiàn)出一大批巨人,如魯迅等,劍尖矛頭直指封建倫理道德,猛烈抨擊孔孟學(xué)說。新文化的勢頭可以用摧枯拉朽來形容,盡管還有些遺老死命撐著,"孔家店"已經(jīng)瀕臨全面崩潰,盛行幾千年的儒學(xué)雖說還沒有淪落為過街老鼠,但在大多數(shù)人,尤其年青人眼里已經(jīng)成了可笑的小丑。


  1917年10月,梁漱溟正式來到北大授課。剛到北大的第一天,他便找到校長室,當(dāng)著當(dāng)時在場的陳獨秀的面問校長蔡元培對孔子是什么態(tài)度。蔡元培感到突然,猶豫了一陣才回答說他們并不反對孔子,儒家學(xué)說作為一門學(xué)問值得研究,至于孔子歷史上的影響和地位可以討論。梁漱溟正色道:"我不僅僅是不反對而已---這次來北大,除替釋迦、孔子發(fā)揮外,不再做旁的事。"4年后,他的《東西文化及其哲學(xué)》問世,全力發(fā)揮孔子思想,從文化淵源和人生哲學(xué)上對五四新文化運動進行了全面的反思。


  來到北大那年,他不過24歲,絕對算是青年。

 

 

  從父親那里遺傳來不從俗的性格和對天下事的責(zé)任感

 


  其實早在兒童時,梁漱溟便已經(jīng)形成了對主流意識有自己獨特認識,決不肯隨便附和的性格。他作文喜好翻案,"語不驚人死不休"---不過跟著還有一句:"好惡拂人之性,災(zāi)必逮夫身。"


  這種性格來自于他對父親梁濟的遺傳。梁濟一生始終是個異類。朝廷守舊之時便已經(jīng)醉心西學(xué),鼓吹革新立憲,批判傳統(tǒng)文化;等辛亥成功清廷真?zhèn)€退了位,新政當(dāng)?shù)?,倒立志為清朝殉?jié);張勛想復(fù)辟,又不以為然,極力勸阻;復(fù)辟失敗了,卻致信張勛以死節(jié)相勵---張勛才沒有活得不耐煩呢,拍拍屁股跑到荷蘭使館避難去了。于是,他自己投了湖。遺書是這樣寫的:"梁濟之死,系殉清朝而死".


  或者,一生矛盾的梁濟自殺并不是殉清,因為他多次說過擁護共和;而是一種絕望,對時局、對政見、對新舊學(xué)---對人生的絕望;左沖右突一生,卻仍然看不清道路的絕望。當(dāng)時很多人都已經(jīng)看出殉清背后這更重大的意義,包括新派陳獨秀、徐志摩等人在內(nèi),都感嘆,他這是為了淪喪的道德殉節(jié),確切說,是殉道。


  梁濟認為,目前看上去熙熙攘攘的大路,其實還是一條死路;而他卻無法找出正確的方向。于是,投了湖。


  梁漱溟從父親那里遺傳來的不僅僅是不從俗的性格,更多的還是對天下事的責(zé)任感:"國性不存,我生何用?國性存否,雖非我一人之責(zé),然我既見到國性不存,國將不國,必自我一人先殉之,而后喚起國人共知國性為立國之必要。"這充分表現(xiàn)了他的骨子里被深深烙上了儒家大丈夫當(dāng)"兼濟天下"的烙印。

 

 

  世態(tài)丑惡清楚擺在他眼前,引起他對人生的厭倦和憎惡

 


  后來梁漱溟這樣寫道:在父親的感召下,"使我幼稚底心靈隱然萌動著對社會對國家的責(zé)任感,而鄙視那般世俗謀衣食求利祿底'自了漢'."


  這種責(zé)任感隨著梁漱溟的成長一日日加強,使他小小腦袋中充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大命題,他寫到:"我自十四歲進入中學(xué)后,便有一股向上之心驅(qū)使我在兩個問題上追求不已:一是人生問題,即人活著為了什么;二是社會問題亦即是中國問題,中國向何處去……我一生八十余年的主要精力心機,無非都用在這兩個問題上。"


  父子是如此的相似,梁漱溟一度也想過自殺。


  1912年6月底,梁漱溟病痛多年的母親終于得到了解脫,至親的逝去再次誘發(fā)了蘊藏在梁漱溟心底多時的魔障---他開始暗暗籌劃著離開這個人世。他說那時想自殺的原因是"要強的心太高,看不起人家,亦很容易討厭自己;此原故是一面要強,一面自己的毛病又很多。"起了自殺念頭,只因發(fā)覺自己的力量太小,面對這個苦難的世界竟然無法使出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力氣。


  這其實是每個剛走上社會的年青人都經(jīng)歷過的理想幻滅階段,然而相比普通人,這打擊對從小就立志做圣賢的梁漱溟卻格外沉重。同時他的第一份職業(yè)---記者,又把這種幻滅真真切切地放大了很多倍,把整個世態(tài)的丑惡清清楚楚地擺放在他眼前。他回憶說:做記者期間"以與社會接觸頻繁之故,漸曉得事實盡不如理想,對于'革命'、'政治'、'偉大人物'……皆有不過如此之感。有些下流行徑、鄙俗心理,以及尖刻、狠毒、兇暴之事,以前在家庭在學(xué)校所遇不到的,此時卻看見了,頗引起我對人生感到厭倦和憎惡。"


  最苦悶之時,二十歲的梁漱溟頹然跪倒于釋迦腳下。但從小形成的社會責(zé)任感時時刺激著這個年青人的心,他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絕緣紅塵。禪房中,有的不僅僅只是佛經(jīng),百家著作堆了一地---漱溟還是未能忘懷世事,還是致全身心之力為這板蕩的人世尋找著藥方。甚至可以說這種心情越來越急迫,尤其是1916年南下湖南一行,正值兵燹,沿途觸目驚心,百姓苦不堪言,漱溟慨然提筆,做《吾曹不出如蒼生何》,熱血重新沸騰起來。文中他寫道:"今日之宇內(nèi)更無有具大力量如吾曹者,握全國之樞機者不在秉鈞之當(dāng)局,而在吾曹!"看來,他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準備挽起袖子救濟蒼生了。


  1920年,梁漱溟終于推開那扇緊閉多年的禪門,重新回到了人間。他苦思多年的大道,正是奄奄一息的儒學(xué)。


  他對儒學(xué)的皈依,看起來很有些荒謬。由于梁濟雅好西學(xué),認定傳統(tǒng)文化于中國無益有害,打小對漱溟進行的教育便是西式的。六歲開蒙時,漱溟學(xué)的第一本教材不是《四書》,而是介紹世界歷史地理的啟蒙讀物《地球韻言》,后來入的也是新式學(xué)堂,接受了西化的教育;直到成年,梁漱溟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特別是儒家經(jīng)典"竟未一讀".


  這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嘲弄?搖頭晃腦背著四書五經(jīng)長大的胡適,和從小念著ABC的梁漱溟,怎么到頭來卻調(diào)了一個個呢?抑或,是胡、梁等等,都有著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局限,而一門學(xué)說的真諦,卻需要來自遠距離、甚至是反方向的觀察才能真正體認嗎?

 

 

  梁漱溟認定東方文化不僅會在中國復(fù)興,更會走向世界

 


  其實梁漱溟的推論過程與陳獨秀等時代弄潮兒基本相同,都是從洋務(wù)運動、戊戌變法直至辛亥革命后的混亂這延續(xù)的一連串慘痛教訓(xùn)中看出了這么一個問題:"西洋這些東西并非憑空來的,卻有它們的來源。"英雄所見相同,都發(fā)現(xiàn)不僅僅鐵甲、火炮、聲光電是皮毛,就連民主共和政治制度也是一樣是枝葉;他們順著藤一路摸了下去,都摸到了最后的根本:"它們的來源,就是西方的根本文化。"所以他們都認為,中國的種種不成功,"全然不是一個人的罪過,全然不是零碎的問題",而是"整個文化不相同的問題","最根本的就是倫理思想---人生哲學(xué)","對此種根本所在不能改革,則所有的改革皆無效用".所以,"現(xiàn)在最要緊是思想之改革---文化運動---不是政治問題".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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