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金圣嘆老先生，恐怕讀過點(diǎn)史書或有點(diǎn)文學(xué)知識的人都知道，他批過《水滸》、《西廂》，是個批評大家，但對他的其他事則是不甚了解。

　　最近聽了有聲讀物《清朝那些事兒》時聽到金老先生的一些事的確讓我感覺到這位江南才子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僅有非常高的才情，而且視功名如糞土，大有古代文化人的傲骨品性和狂放不羈的性格。也許就因此性格，在晚年招來了殺身之禍，最終死在清朝當(dāng)權(quán)者的屠刀之下。而這個羅織罪名殺害他的人最終也沒有得到好下場，相反比金老先生死得更慘，不僅被人殺了，而且被人分吃了。也正因?yàn)榇巳怂赖脩K烈而被《清史稿》中被列入"忠義傳"人物之一。此人即是吳三桂叛亂時被殺的云南巡撫朱國治。

　　說起金老先生的幽默，那有很多的幽默故事。

　　首先是科場幽默。

　　那是金老先生年輕時參加鄉(xiāng)試，那屆的考題為"西子來矣",題意要求以越國的西施出使吳國的史實(shí)，給予評說。

　　金圣嘆面對試題，迅速答道：開東城，西子不來；開南城，西子不來，開北城，西子不來！開西城，則西子來矣！西子來矣。主考見他把功名視若兒戲，即在卷上批道：秀才去矣！秀才去矣！于是，金圣嘆名落孫山。

　　此后又一次鄉(xiāng)試，考題是"孟子將見王".金圣嘆在答卷的四角寫了四個"吁"字，主考官不明白什么意思，金圣嘆解釋說："文章之中提到孟子的地方難以計數(shù)。在這個考題之前已經(jīng)寫過四十多個了孟子，所以'孟子'二字沒有必要再寫了。至于說見王，那見梁惠王、梁襄王、齊宣王，都是見王，所以也不必寫了。題目五個字中，只有'將'字可以寫一些。"他又說，"沒有看過演戲嗎？王上朝的時候，總是先有四個內(nèi)侍，站在左右發(fā)'吁'聲。我的試卷實(shí)際上講的就是'將'字的意思。"當(dāng)然這樣的考卷是不會被錄取的。

　　如果說金老先生應(yīng)試之舉是藐視當(dāng)時的科舉制度，那么他批舅則表現(xiàn)古代士人常有的氣節(jié)。

　　被金老先生所批的這個舅舅叫錢謙益。這個錢謙益其實(shí)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在萬歷三十八年（1610）考上進(jìn)士，被授翰林院編修之職，是明末東林黨的領(lǐng)袖人物之一，有出色的文才，被視為"江左三大家"之一。曾在明崇禎時擔(dān)任過禮部尚書，后來崇禎皇帝自殺后，他投靠了南明朝庭做了禮部尚書。后清兵占領(lǐng)南京，錢謙益與吳梅村和《桃花扇》中的主人公侯方域等人的變節(jié)投降，錢謙益當(dāng)上了清朝的禮部侍郎。其實(shí)錢謙益后來告病辭職，從事反清事業(yè)。金老先生批舅之事就發(fā)生在錢謙益投降清朝擔(dān)任了禮部侍郎時。

　　這天錢謙益過生日，在府第大宴賓客。作為外甥的金圣嘆盡管十分不情愿，但因難違母命，也來祝壽。酒席宴上，有人提出提議說："錢大人，令甥乃江南才子，今日盛會，正好置酒論文，讓我等開開眼界。"其他人眾聲附和。金圣嘆并不推辭，站起來淡淡一笑："盛情難卻，只好獻(xiàn)丑了。就提一對聯(lián)吧！"只見金圣嘆提筆一揮，寫道："一個文官小花臉",眾人見后，面面相覷，錢謙益更是氣得胡須都直了。只見金圣嘆不慌不忙，接著又寫了四個大字："三朝元老……"眾賓客一見，臉上露出笑容。錢謙益見外甥筆鋒一轉(zhuǎn)，忙贊道："人瑞，真人才也！"誰知金圣嘆卻冷冷一笑，"刷刷刷"寫完后面三個字，把筆一擲，拂袖而去。眾人一看，只見金圣嘆寫對聯(lián)是："一個文官小花臉；三朝元老大奸臣。"錢謙益頓時氣兩眼翻白，背過氣去了。

　　這樣一個狂放不羈而且有反清思想的士人，清朝政府怎么能夠容忍得下。于是借著一起案子，把金老先生給殺了。這個案子就是清朝江南三大案之一的"抗糧哭廟"案事件。

　　順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七，順治帝駕崩于紫禁城養(yǎng)心殿。二月一日，順治皇帝駕崩文書傳到蘇州，按照當(dāng)時的制度，全國各地都可到當(dāng)?shù)貜R中去設(shè)靈哀悼。

　　正在這個時候，蘇州發(fā)生了歷史上的"抗糧哭廟"案。上任不到一年時間吳縣知縣任維初在征收公糧時采用高壓政策，若有誰抗命不按時交納，就用竹片暴打一頓，結(jié)果打出了人命，激起了民憤。以金圣嘆為首的幾個秀才，因同情農(nóng)民的遭遇，寫了"揭帖"到文廟哭靈控告縣官，諸生百余人聚集文廟里，金圣嘆義憤填膺，發(fā)表了一場痛快淋漓的演說，控訴縣官的罪行。這批文人的壯舉，引來了吳縣周圍四鄉(xiāng)八鄰的農(nóng)民，他們?nèi)呵榧?，在街上游行示威，要求官府給個說法。當(dāng)?shù)弥矒嶂靽螌⒙蕮帷?、府、長、吳五署官員齊集府堂設(shè)幕哭靈時，游行的群眾浩浩蕩蕩開往巡撫朱國治正在祭奠順治皇帝的大堂，鳴鐘擊鼓，要求懲辦任維初，并將矛頭指向包庇部下的江蘇巡撫朱國治，上訪的群眾把巡撫大堂的總門都堵住了。

　　對于這起非法集會和游行的集體上訪事件，巡撫朱國治用最強(qiáng)硬的手段進(jìn)行了鎮(zhèn)壓，下令逮捕了骨干人員倪用賓等五名秀才。后來經(jīng)調(diào)查，群眾集體上訪的起因于秀才哭廟，而金圣嘆又是文人哭廟文的起草人，有組織這次非法集會的重大嫌疑，于是將金圣嘆作為首犯拘捕，冠以"搖動人心倡亂，殊于國法"之罪，最后金圣嘆和倪用賓等哭廟的主要人員共十八人被判死罪，其中多是金圣嘆的學(xué)生。七月十三日立秋，在南京執(zhí)刑。據(jù)《辛丑紀(jì)聞》記載："至辰刻，獄卒于獄中取出罪人，反接，背插招旌，口塞栗木，挾走如飛。親人觀者稍近，則披甲者槍柄刀背亂打。俄爾炮聲一震，一百二十一人皆斃死。披甲者亂馳，群官皆散。法場之上，惟血腥觸鼻，身首異處而已。"

　　就是這位金老先生，在死囚牢中也不忘幽默。

　　金圣嘆被判死刑等候秋決期間，一次他兒子帶著梨和蓮子前往探監(jiān)，父子相對，涕泣如雨。過后金圣嘆對兒子說：哭什么哭，咱們父子來對個對子，就以你帶來的梨和蓮子為題，我出上聯(lián)'蓮子心中苦',"兒子跪在地上肝膽欲裂，哪有心思想對聯(lián)。金圣嘆稍思索一下說："起來吧，別哭了，我替你對下聯(lián)。下聯(lián)可對'梨兒腹內(nèi)酸'."此詩語意雙關(guān)，上聯(lián)的"蓮"與"憐"諧音，意為看到兒子悲戚之狀深感可憐；下聯(lián)的"梨"與"離"諧音，意為與兒子永別心中酸楚萬分。同時對清朝統(tǒng)治者的殘暴進(jìn)行了譴責(zé)。臨別兒子詢問父親有何遺囑？金圣嘆叫他們附耳過來，悄聲說：花生米與五香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道，千萬不要讓那些劊子手知道，免得他們大發(fā)其橫財。

　　更為在趣的是，臨行刑前，這位金老先生還跟劊子手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馬上要?dú)㈩^了，金圣嘆想，要是在行刑時先殺別人后殺自己，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一個個人頭落地那個慘狀會很難過，于是就對行刑的劊子手要求先殺自己。劊子手說："你都一個要死的人了，我憑什么要聽你的話？",金圣嘆說："我給你錢呀。"劊子手聽說有錢自然來勁了，可又一想死人那有錢給他，于是說道："死都死了，誰給我錢？"金圣嘆嘿嘿一笑："我手中攥著二百兩銀票，如果你肯先殺我，銀票就歸你。"劊子手果真相信了金老先生的話，在行刑時第一個殺了他。等金老先生人頭落地后，劊子手趕忙扳開金圣嘆的手，手里果真有一個紙條。劊子手大喜過望，可等打開一看，卻只是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兩個字："真疼！"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