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北島在《時間的玫瑰》一書中講了一則斯大林的八卦:斯大林給詩人帕斯捷爾納克打電話,說自己有個朋友寫詩,想請他看看,聽聽他的意見。帕斯捷爾納克收到詩稿后,一眼就看出那是斯大林自己寫的。過了幾天,斯大林又打來電話。帕斯捷爾納克猶豫了一下,說:"請轉(zhuǎn)告你的朋友,以后最好別再寫詩了。"斯大林沒說什么。帕斯捷爾納克一身冷汗。
"天才和不屈不撓的統(tǒng)帥"的詩人夢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中。
1924年冬,斯大林召集帕斯捷爾納克、葉賽寧和馬雅可夫斯基三位詩人談詩歌翻譯問題。這是帕斯捷爾納克唯一一次與斯大林面對面。在他印象中,斯大林是他所見過的"最可怕的人--螃蟹般的侏儒,有一張黃色麻臉和翹起來的唇須".
文藝愛好者斯大林令文藝工作者們怕得要命。一次,電影導(dǎo)演科津采夫為斯大林放映自己導(dǎo)演的一部電影。其間,斯大林的助手走進放映室,開了燈,交給斯大林一張字條。斯大林嘟噥了一句:"不好。"科津采夫立即嚇暈過去。斯大林鄙夷地對旁人說:"等這個可憐蟲醒過來后,你們告訴他,我說'不好'是說字條不好,不是說他的電影。整個西方都對斯大林同志說'不好',斯大林可沒有因此而暈過去。"
1936年,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的歌劇《姆岑斯克縣的麥克白夫人》首演,斯大林出席,不過,第一幕還沒結(jié)束他就憤然離場。很快,一篇題為《不是音樂是混亂》的文章出現(xiàn)在《真理報》上,猛烈抨擊此劇。轉(zhuǎn)眼間,肖斯塔科維奇變成了"人民的敵人".
1937年,"大清洗"拉開序幕,肖斯塔科維奇和帕斯捷爾納克身邊的朋友一個個被捕或失蹤,兩人惶惶不可終日。"等待槍決是一個折磨了我一輩子的主題。"晚年的肖斯塔科維奇說。
肖斯塔科維奇完成《第五交響曲》,將它獻給斯大林。帕斯捷爾納克在1933年后的十年間沒寫一行詩。
衛(wèi)國戰(zhàn)爭時期,肖斯塔科維奇寫了《第七交響曲》,官方宣傳這是歌頌蘇聯(lián)軍民英勇抗擊德國法西斯的偉大作品。肖斯塔科維奇晚年在回憶錄《見證》里說:"《第七交響曲》是戰(zhàn)前設(shè)計的,所以,完全不能視為在希特勒進攻下有感而發(fā)。……它描寫的不是被圍困的列寧格勒,而是描寫被斯大林所破壞、被希特勒最后毀掉的列寧格勒。"
1948年,肖斯塔科維奇的作品被蘇共中央宣布為"左傾"和"資產(chǎn)階級墮落"的表現(xiàn),他被解除莫斯科音樂學(xué)院教授的職務(wù)。他做了"改正錯誤"的保證,開始寫"政治上正確"的作品。這一年,帕斯捷爾納克開始寫人道主義色彩濃郁的長篇小說《日瓦戈醫(yī)生》。
1950年,肖斯塔科維奇被授予斯大林獎金。1953年,斯大林死后,肖斯塔科維奇立即寫了《第十交響曲》,以示和之前的妥協(xié)完全劃清界限。他說:"我的交響曲多數(shù)是墓碑。"
1958年,帕斯捷爾納克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他立即遭到當(dāng)局圍攻,被蘇聯(lián)作協(xié)開除。他放棄領(lǐng)獎,并寫信給赫魯曉夫,低聲下氣,只求不被驅(qū)逐出境。次年,他在自己最后一本詩集《天晴時》卷首引用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格言:"一本書是個大墓地,其中你不再會讀到大多數(shù)墓碑上被湮滅的名字。"
一個個墓碑上的名字被湮滅了,而領(lǐng)導(dǎo)的愛好,一直成為后人的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