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白華》的確也延續(xù)了霍建起的一貫風(fēng)格,呈現(xiàn)出溫婉含蓄的古典美,有著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特有的民國風(fēng)情,也有才子佳人小說的氣韻。而與之相匹配的,是影片無可挑剔的畫面。從這些元素來看,《秋之白華》幾乎是一部典型的偶像純愛片,然而,由于傳主的身份特殊性和“紅色題材”的特定性,影片不可能僅僅停留在花前月下的層面上,必須向崇高的革命精神提升,而就在這個問題上,影片出現(xiàn)了難以彌合的自相矛盾。無論是被暴力打斷的學(xué)生集會還是武漢的革命浪潮,都以虛焦和變速處理加以虛化——這樣的“熱血”情節(jié)顯然跟影片營造的唯美氛圍格格不入。歷史環(huán)境褪色成為模糊的大背景,喪失了縱深感與真實感,這也是為何主人公屢屢論及革命,卻總讓人感覺空洞膚淺,甚至引發(fā)笑場的原因;另一方面,攝影機著迷地刻畫著小橋流水、校園池邊、寧靜的住所等“個人小天地”,有趣的是,它們在劇情中被設(shè)定為楊之華追求進步思想的阻礙而最終被拋棄。影片主題與導(dǎo)演個人情趣之間的矛盾也讓觀眾在欣賞浪漫的愛情和認同革命的激情之間不知所措。
影片主題的深度也直接受到影響。每次出現(xiàn)直面歷史或者人性的段落時,電影都不無機敏地轉(zhuǎn)移了視線。有一場重頭戲,演的是兩人在橋頭含蓄地示愛。當(dāng)瞿秋白說到自己內(nèi)心的怯懦,不敢面對楊之華的愛意時,楊心亂如麻,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此時,瞿秋白突然說了一句:“亂,不一定不美。”不動聲色地拆卸掉愛情的矛盾,轉(zhuǎn)移到關(guān)于美的探討上。影片也因此更加明顯地向愛情小品的格局上縮小。
影片前半部分以楊之華的視角講述,后半部分則轉(zhuǎn)向瞿秋白的視點。他臨終前那篇著名的《多余的話》,則被用作影片旁白。這篇遺言用極其坦承的語氣和犀利的自我剖析,劃開了宏大歷史敘述的口子。在瞿秋白的自白中,他只是一個半吊子的文人,參與政治運動,乃至成為一個黨的領(lǐng)袖完全是一個“歷史的誤會”。在古典士大夫情趣和革命信仰之間苦苦掙扎,這種“豐富的痛苦”導(dǎo)致了瞿秋白的性格悲劇。而影片卻有意回避了這份豐富,只保留了與楊之華口徑一致的部分,比如:“我留戀什么?我最親愛的人,我曾經(jīng)依傍著她度過了這十年的生命。”卻只字不提下面這句:“我許多次對不起我這個親人,尤其是我的精神上的懦怯,使我對于她也終究沒有徹底的坦白,但愿她從此厭惡我,忘記我,使我心安罷。”這句揭示瞿秋白本性的話為樹立正面的人物形象帶來了困擾,于是在電影中真正成為了“多余”。最后,電影中的瞿秋白便呈現(xiàn)為一位溫和、純粹卻單薄無力的才子。
《秋之白華》是霍建起夫婦接受的一個命題作文,而他們最終交出的答卷,卻以影片本身的分裂呼應(yīng)了當(dāng)年瞿秋白的掙扎。兩代文人以這樣的方式惺惺相惜,反倒成為本片最耐人尋味的地方。(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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