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讓人感到安全,因為你們身后有座大山,山上有無窮無盡的資源,可以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我們,我們掙一塊錢就是一塊錢,花完了就什么也沒有了,我們是真正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的人。所以我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想方設法接近你們,順便接近你們身后的資源,就像一個怕冷的人,總要想方設法靠近爐火一樣,它很可能是我這一生的追求。”在高銳的生活邏輯中,看似公平的非道德行為變成“最感興趣”,“順便”,甚至是“一生追求”的行為,這顯然違背了社會契約體系中最基本的原則??偠灾?ldquo;我”與高銳都生活在危機之下,只是導火索還沒有點燃,危機沒有爆發(fā),“你們”的危機可能源自于“我們”,“我們”的危機可能源自于“你們”,兩者共同的危機可能源自于社會資源分配體系或公平原則中的不公平因素。
我比較贊同陳勁松在《人情冷漠與人性缺失下的都市生存圖景——評姚鄂梅的中篇小說〈你們〉》中的觀點,“‘我們’和‘你們’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有著無法拉近的距離。這鴻溝與距離,不是一般地理意義上的鴻溝與距離,而是人心與人心之間的鴻溝與距離。造成這種鴻溝與距離的深層原因,源于社會資源分配不公的生活現實,表現在小說中,則是‘不管你多么努力,他都不屬于你,比如實驗小學,它是有門檻的。’就是這種不公,將千百萬的人們分出了‘你們’、‘你們’、‘他們’等等不同的利益群體。”他提出了小說所揭示的“不公平”現象,本文的闡釋中,我也引用“公平真相”及“一種社會危機”作為闡釋的出發(fā)點,而不是想當然地利用“底層”或“精英階層”的政治性話語,無視文本甚至與文本脫節(jié)的批評方法對《你們》進行解讀。
后現代主義著名理論家羅蒂認為文本沒有自身固有的意義,詮釋一個文本只是根據個人目的對文本的使用,不要去把握所謂的文本的原意。意大利作家、符號學家和解釋學家艾柯(Umberto Eco)問道:“你的文章究竟講了些什么?”——這就是羅蒂困境。現在的文學評論家比起羅蒂,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總是預先制作好各種不同的牌子,評判文學作品時,他們都會在第一時間,不約而同地舉起自己的牌子,這些牌子制作精美,伴隨著響亮的口號高高舉起,在這熱熱鬧鬧的互動背后,牌子工匠們正批量趕制著另一些牌子。對《你們》舉起的牌子,幾乎全部寫著以高銳為代表的底層,或者底層寫作,底層世界,相對的,另一些牌子寫著以“我”為代表的精英,精英階層,精英世界等?,F實主義文學的典型人物,成就了接受美學的典型詮釋,發(fā)展至今仍然陷入羅蒂困境。文學評論家同時說著兩種語言,一是文本的語言,二是詮釋的語言。而針對文本的語言時,總是淡化或者干脆置之不理,詮釋的語言卻大行其道,過度詮釋是表象,本質是陷入了文學批評的政治化。文學批評的政治化并不是說用政治的范疇進行文學批評,確切地說是“個人政治化”,即文學批評帶有強烈的個人(或個人所屬階級)的功利目的,文本是工具,詮釋是手段,形成的文學批評。
在文學批評中,我們應該老老實實把握作為個體的小說主人公,而不是拉虎皮扯大旗,實施一窩端,抬出高銳,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抬出了“底層”,分析“我”,就全面分析了精英階層,這是非常片面的。就《你們》這篇小說,如果要說底層或者精英階層的話,我認為是評論者的底層或者精英階層,是擺脫文本的羅蒂的話語模式。如果不從文本出發(fā),文學批評很容易陷入“批評的黑洞”,把不明真相的讀者、沉默的大多數讀者、不申辯的作者、不會言語的文本卷入其中,形成力量越來越強的黑洞,導致本來現代性很強的文學作品淪為一種話語的奴隸,文化或者政治的標簽?!赌銈儭分袑Ω咪J的敘述和文學處理,還沒有達到使之成為“普遍的底層”的地步,因為在《你們》中,我們不能發(fā)現更多的高銳和塑造高銳的更多背景。僅僅出現了一個高銳,至多連帶著和他有關系的幾個人物,就認為出現了一個底層,這是批評的霸權主義。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