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德司長把小木梳裝到西服內(nèi)袋里去了。
“這就是作為國務(wù)院的一個部的幾乎全體職員,都購買了這家公司的股票,這是實為重要的信息。在某些時候,它會像鋼筋鐵骨一樣,堅挺地支撐住股價。這并不是說部里會使用行政干預(yù)的手段,而是一種心理。心理是股市運作強大而潛在的潮流,具有翻江倒海的效力………
侃侃而談!后生可畏!
欒德司長專注地看著他的談話對象,不時地輕輕點一下頭。他的頭點得非常是地方,都是在話眼或是論點激烈展開的關(guān)頭。點頭并不表示他贊同你,只是證明他在深思熟慮地跟蹤你的思維軌跡。這本身就是巨大的鼓勵,引導對方把觀點完臻到登峰造極。這是一種傾聽的藝術(shù)。欒德司長之所以被稱為蘭德,經(jīng)常在高級會議的場合,抖出既新鮮活潑又蘊含濃烈理論色彩的決策高論,不能說與此沒有關(guān)系。他信奉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五行八作,廣交朋友。像勤勞的工蜂,把許多花粉聚集在一起,加上唾液,制造成蜂王漿。當他發(fā)現(xiàn)哪個對象是個思維庫時,會像水蛭一樣叮上他,讓他的頭腦高速運轉(zhuǎn),釀造出精華。
思想是無法申報專利的。誰的職務(wù)高,思想就屬于誰了。
“我很喜歡同年輕人聊天。你使我覺得自己也年輕了。”欒司長真誠地說。
“只要司長愿意同我談話,在我是十分榮幸的。”沈展平講的是肺腑之言。
司長含笑點頭,示意沈展平可以退下。
恰在此時,電話鈴響了。
像所有的領(lǐng)導一樣,司長桌上有三部電話,鳴叫的是市區(qū)電話。
“我是欒德。”司長很有威嚴地自報家門。
“你好。請找沈展平。”很嗲的女孩子的聲音。
司長明顯地將自己的臉門簾似的下掛。作為他的部下,是不應(yīng)該把首長的直撥機號碼告訴自己的狐朋狗友。電話打來了,司長若不給找,顯得很沒有無產(chǎn)階級感情。若給找了,豈不成了老傳達?
“小沈,你的電話。以后,最好不要這樣。”司長把白色話筒遞給沈展平。
沈展平好不冤枉。他并沒有把上司的電話號碼告知給任何一個社會關(guān)系。這是誰?怎么會把電話打到這里來,讓他代人受過?不行,得把這件事洗擇清楚。
在接話筒的瞬間,沈展平順手將電話音量控制開關(guān)旋至最大。電話機質(zhì)量原來就極好,此時在房間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聽清對話。
因為欒德司長的指責很響亮,對方抱歉地解釋:“對不起,沈展平。因為打你的分機無人,我又問了我父親,他說司長正在找您談話。因為事情很緊急,我就問了他號碼,直接把電話打到這里來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沈展平千真萬確不認識這位嬌嗲女性,還有她的什么父親!而且這位父親就在附近臥底,情報還挺及時準確!
“請問,您是誰?”
不管怎樣,沈展平先把自身上的嫌疑抖擻干凈了。
“我是呂犀。呂不離的女兒。”
“我們素不相識,你有什么事情?”
“我想同您談?wù)劰善钡氖虑椤?rdquo;
又是股票。很有意思。欒司長不再發(fā)怒,在沙發(fā)上悠閑地坐下,掏出小木梳。
“股票的事情是我同你父親之間的事情。我們在一座樓里辦公,幾乎天天見面,讓你父親同我談就是了。為什么要我們兩個從未見過面的人,用這種方式談話呢?”沈展平感到窩火,他站在明亮的陽光下,對方卻在不知哪個街頭的公用電話亭,隱蔽地同他較量。況且,對方是不是呂不離的女兒也無法確認,雖然估計不是假冒商品。他原想讓司長聽,現(xiàn)在又不想讓他聽了,但司長的耳朵可不是水龍頭,想關(guān)就關(guān)。
只有聽天由命,不過一切也沒什么了不起。
“您說得很對,沈展平先生。”對方的嗲氣收斂了一些,多了少女激越的清脆,“您是我父親的同事,我父親讓我管您叫叔叔。但其實我的心理年齡比我父親意識到的,要蒼老得多。我想我同您之間的差距,要比您同他之間的差距,要小得多。我當然很希望同您面談,但我父親執(zhí)意不讓。他怕我同您吵起來,他說他以后還要同您共在一個屋檐下做事。他不能讓事情毀在我手里。買賣不在仁義在。您說,會嗎?”
“您指的是什么事‘會嗎’?我沒聽清楚。”沈展平已經(jīng)觸到那件事情毛茸茸的羽毛了,他需要用反問爭取時間,調(diào)整思路。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