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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老的畫，概括起來就六個字:‘尖銳、辛辣、深刻’，他的作品在中國漫畫中獨樹一幟；而他的為人，也可以概括為六個字:‘平和、熱情、幽默’。” 一年前，丁聰先生放下畫筆，永遠告別了讀者，如今，95歲高齡的華君武先生也走完了人生之路，再也不能用其詩書畫三絕“華家樣”漫畫來與這個世界的丑惡不公作斗爭了。 提起華君武，幾乎算得上是中國漫畫的代名詞。在其長達整整70年的藝術生命里，始終與漫畫聯(lián)系在一起，更難能可貴的是，以諷刺批評見長的華君武漫畫，貫穿了上世紀30年代至今的歷史進程，宛如一幅大歷史背景下升斗小民喜怒哀樂的生活長卷。正如漫畫家鄭辛遙所說的那樣:“華老的畫，概括起來就六個字:‘尖銳、辛辣、深刻’，他的作品在中國漫畫中獨樹一幟；而他的為人，也可以概括為六個字:‘平和、熱情、幽默’。” “極左”的老頭？ 在很多外人眼里，華君武風度翩翩，高高的個子，銀白的頭發(fā)，永遠一塵不染，端端正正。老人還常常有許多看似過于一本正經(jīng)的言行——出行不住高級酒店，不肯用公家的錢吃酒席，生活樸素，對于許多社會現(xiàn)象看不慣，甚至在晚年還與馮小剛打了一場筆仗……讓人感覺他有些“左”。 其實，熟悉華老的親友都知道，華君武絕非情景劇《我愛我家》中打官腔的老干部。作為延安時代的老革命，華君武將“老八路”的作風貫穿了自己的一輩子。1949年前，華君武就以辛辣諷刺蔣介石的漫畫而被國民黨特務列入暗殺名單。建國后，他位居美術界的高官位置，曾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文聯(lián)書記處書記，是“漫畫界里最大的官”，但他卻一直沒有放棄“尖銳、辛辣、深刻”的漫畫創(chuàng)作，被認為是漫畫界創(chuàng)作量最多的一位大師級人物。之所以會長期與社會弊病作斗爭，正是緣于華君武對黨的關心，對國家的熱愛，以及一片強烈的人文關懷精神。以至于到了晚年，他還毅然辭掉大師的稱謂，這個既幽默又有點固執(zhí)的老頭常常由衷地強調(diào):“千萬別稱我大師！” 更令人敬佩的是，“文革”后，華君武是文藝界最早公開發(fā)文坦承自己是在反右中有過失的人之一。他曾這樣公開反思說:“反右的時候，我畫過一些錯誤的漫畫，在報上諷刺過胡風、浦熙修這樣一些被冤枉的同志。我畫錯了，傷害了本來不該傷害的人。”與華君武知交數(shù)十年的謝春彥還回憶道:“華君武先生曾經(jīng)在特殊時期用畫作諷刺過丁玲，之后，他曾經(jīng)幾次當面向丁玲道歉，與我聊起，話語中也有深深懺悔。還有一次在豐子愷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活動中，華君武也是以宣紙手卷恭恭敬敬獻上自己的敬意，并且對我說:‘我以前覺得豐子愷是迷信畫家，現(xiàn)在看到豐先生畫作真正流傳至今，讀者三代，我自愧不如，要向他學習！’他當時已是美術界的領導、大家，如此虔誠地自我批評，我真的被感動了。” 漫畫之外的華君武，在生活中也堪稱妙人，唱京戲、拉胡琴等都頗有專業(yè)水準。生長在南方的他即使到了晚年仍然愛吃家鄉(xiāng)菜，每次來上海與朋友們歡聚常常叫嚷著要吃“臭豆腐干加陽春面”。而連環(huán)畫大師賀友直家中的“私房紅燒肉”更是他的最愛。在生活中，華君武很喜歡的一件事情就是與讀者交流、溝通。甚至有小學生寫信指出他畫中的錯別字，他也會欣然接受并改正。有一次，一位醫(yī)生指出他畫的中醫(yī)切脈手勢不對，華君武特別回信表示感謝，又重新畫了一幅登在報紙上以正視聽；當然，也不乏一些讀者來信提出不當?shù)囊?，華君武也并不生氣，而是“惡作劇”般地給出一個智慧精彩的答復。 華君武是很風趣的，到了耄耋之年，有一次，他在院中散步，不小心跌于沒蓋蓋子的沙井，傷了腿。友人電話慰問時說，“聽說你掉到井里了？”華君武馬上回了一句:“你不落井下石就好。”他用“挑剔”的眼睛看世界，用“諷刺”的畫筆畫世界，但卻用一顆隨和而風趣的心面對人。與其說他是一位“極左”的老人，倒不如說他是一位有趣的共產(chǎn)黨老干部。 漫畫的一生 1933年，出生于杭州的華君武赴上海求學，上海的5年生活，成為華君武漫畫創(chuàng)作的第一個重要時期。當時《漫畫時代》等雜志為他提供了豐厚的創(chuàng)作土壤，而葉淺予、魯少飛、張光宇、丁聰、黃苗子等師友的切磋交流，更為其打開了一扇通向漫畫世界的大門。他創(chuàng)作了《一二·九運動》，很快在上海嶄露頭角。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23歲的他毅然決定離開上海，只身到了延安，經(jīng)人介紹到魯藝學習。后來他創(chuàng)作的《1939年所植的樹》引發(fā)爭議，他畫了延安的植樹活動，人們種樹卻不管理，導致樹非常干癟。1942年，華君武與蔡若虹、張諤一起舉辦“諷刺畫展”，諷刺延安革命根據(jù)地一些現(xiàn)象，毛主席親自看了這次展覽，還把華君武等漫畫家請到自己的住處，進行了一次長談，告訴他創(chuàng)作漫畫不應該以偏概全，要顧全大局。 從此之后，華君武對于自己的漫畫風格有了新的追求與認識。通過多年來的實踐，最終形成了全新的“華家樣”漫畫——盡管早年受過德國、美國等西方漫畫的影響，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扎根中國土壤，并且創(chuàng)造性地用中國傳統(tǒng)筆墨線條進行中國漫畫的創(chuàng)作。他的漫畫詩書畫一體，書法和詩文都堪稱一絕。他因此被譽為“漫畫家中的齊白石”。 1949年，華君武調(diào)到《人民日報》任美術組組長和藝術部主任，主持籌辦了“諷刺與幽默”專欄，為漫畫作者開辟了新園地，由此形成了新中國第一個漫畫創(chuàng)作高潮。1962年，華君武創(chuàng)作漫畫《永不走路，永不摔跤》，成為他這一時期的代表作，諷刺了一些人不敢正視自己錯誤的現(xiàn)象。結(jié)果在1962年8月一次黨的會議上，這幅畫被作為大會文件的附件發(fā)給與會代表，毛主席還在上面批了8個字:“有了錯誤，改了就好”?？梢哉f，新中國所有的發(fā)展歷程，都可以在華君武的漫畫中找到縮影與最好的注解。直至晚年，但凡聽見大到國際社會、小至街頭巷尾發(fā)生什么事，他的漫畫便會很快見諸報端。幾年前，華君武在《人民日報》上發(fā)表了一幅諷刺臺獨分子參拜靖國神社的漫畫。90歲的華君武興奮地買下了報亭中所有當天的報紙，然后打電話一一通知老朋友們，他又有新作發(fā)表了。對此，朋友們笑稱:“九十歲的華君武‘還在戰(zhàn)斗’。”而華君武卻實事求是地說自己年紀大了，離開生活遠了，現(xiàn)在外頭的許多事情看不懂了。所以在自己的一張名片上面，他加上一個自封的稱謂:“漫畫退伍兵”。 正如丁聰所說的“畫漫畫有個屁用！”晚年的華君武也曾經(jīng)不無感慨地說“現(xiàn)在不要我們了”。作為漫畫一生的一代大家，面對漫畫在社會影響上、藝術功用上的不斷退化，華君武有著太多無奈。有一次人家拿著日本漫畫給華君武看并希望老爺子說點什么，只見華君武凝望了一眼手上的小書，不無自嘲地說道:“這不是漫畫，我沒有辦法評論。” 不可否認，華君武是最杰出的當代漫畫家，堪稱世界漫畫史上永遠抹不去的瑰寶。然而，隨著丁聰、華君武兩面大旗的相繼辭世，中國漫畫的一個輝煌時代也走向了沒落，何去何從，或許是華君武留給我們最大的思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