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故里·臨洮
 

　　從貂蟬女的傳說說開去

　　一、貂蟬真有其人嗎？

　　臨洮及附近地區(qū)，流傳著這樣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

　　說臨洮南部有一處美麗幽靜的地方，有一樵夫在山中打柴，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束亮光射來。在這荒山野洼中，附近又沒有人家，這光線是從那里射來的？這樵夫很是驚疑，懷著好奇心，循著光線的來源處穿越叢林攀爬山崖，來到半山一處山洞。發(fā)現(xiàn)一位年青美貌的女子在洞口正對鏡梳妝打扮。這光線就是太陽光照在鏡子上反射出來的。樵夫不小心踩落了一塊土石，這姑娘知道有人發(fā)現(xiàn)了自己，就坦然說：“我叫貂蟬，是在洞中修行的，你一人知道就行了，不要把這件事說給別人。”樵夫答應后，就回到村中，樵夫起初還記著自己的諾言，可是時間一長，他就憋不住自己的“驚異發(fā)現(xiàn)”，就對別人告訴了這件事。于是一傳十、十傳百，貂蟬的事，就這樣傳開了。貂蟬發(fā)現(xiàn)自己的事被別人所知曉，就翻山來到康樂的胭脂川，買了當?shù)爻霎a的名馬胭脂馬，踩石上馬，去了四川。幾經流浪，最后成了司徒王允府中的歌女、義女。王允利用貂蟬，施用連環(huán)計，借呂布之手，除掉了竊國奸賊董卓。這故事在《三國演義》中有精彩的描述，是大家都知道的，貂蟬就成了“知恩圖報”、為國除害的女中豪杰，貂崖溝的名字就是這樣來的。臨洮出了貂蟬這個美女，成了臨洮人的驕傲。

　　聽了這個故事，很多人報之一笑，說貂蟬，純屬神話，正式史書上沒有記載。這個看法，猛一聽，似乎有理，實際上怕也未必。這個問題，我也思考了很久，有些看似天經地義的事，未必都是真理。我的理由是：

　　1、據清代無名氏《錦云堂·連環(huán)計》劇中載：“貂蟬，臨洮人，姓任，名紅昌，流落司徒王允府中。貂蟬自幼聰明多智，王允以親女相待。”、《劇中本事》載：“貂蟬，臨洮人，任姓，因災亂，流落王允府中為歌妓。”，所記簡略不同，但內容基本一致。有名有姓，有出生地，看來劇作家創(chuàng)作這些作品時，對劇中人物的原型是做過一些考察的。這當然屬于“野史”。“野史”也屬于歷史，很多歷史學者，為了真實記載歷史，廣泛采集各種“野史”，用以豐富歷史人物，事件細節(jié)。據查貂崖溝附近有任姓大小村莊三處，與以上記載相吻合，這絕非偶合。

　　2、“四大美女” 之說，即“西施、王昭君、貂蟬、楊貴妃”，并以“沉魚”、 “落雁”、“閉月”、“羞花”對應之，流傳久遠，史有定論。都是真人真事，絕不會把子虛烏有的人物，列為美女的。《天仙配》中與董永結合的七仙女，那真是神骨仙姿，怎么沒有列入“四大美女”呢？就因為她是神仙。

　　3、傳說都有一個中心點，這和傳說的地方特點有關，即相關遺跡都是叢生的。如《白蛇傳》的傳說，既有西湖遇雨，斷橋相會，又有西湖邊的雷鋒塔、靈隱寺等。貂蟬生活的年代，在東漢末年及魏、蜀、吳三國戰(zhàn)亂年代。臨洮是魏、蜀相爭的戰(zhàn)略要地。姜維九伐中原，皆取道于此，臨洮縣城東岳麓山頂就有姜維墩，就是姜維所筑的“瞭望臺”，《三國志·蜀書·姜維傳》都有明晰的記載；臨洮城西二里的洮水東岸，即今康家莊，原有“呂布城”，為呂布所筑；候和城，在縣南30華里嵐觀坪，為曹魏時候和戎守之地；距縣城二十華里的廖化堡為蜀將廖化防守時所筑，城堡還殘存城基。一些人物也與臨洮有所關聯(lián)，如董卓，一說岷縣人，一說臨洮人，據說臨洮城內有其兵器庫，南鄉(xiāng)蜂窩寺為董卓墓。呂布字奉先，雖為五原九原人（今內原古包頭西北）但和貂蟬有一定瓜葛。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再版的由中華書局出版《辭?！?ldquo;呂布”詞條說：“呂布殺原（丁原）而歸董卓，誓為父子，以事失卓意，復與卓婢通，不自安，乃與王允共殺卓，封溫侯”。文中雖未明指“婢”為何人，但事與《三國演義》的“連環(huán)計”完全吻合，那么“婢”為貂蟬當是毫無疑義的。詞書的綜合記載，自有所本，當屬很權威性的論斷。

　　綜上所述，貂蟬的故事雖然有些影影綽綽，但事跡能連成一個完整的線索，確非空穴來風，存在著貂蟬其人是毫無疑問的。

　　二、神話與傳說的共性與區(qū)別

　　什么是神話？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不同學派有不同的認識和說法，根據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國內大致的說法是超自然事物和神化的古代英雄的故事，大致分兩類：原始神話和文明神話。原始神話包括產生于史前時代的神話和一些晚近還處于氏族社會解體階段的民族中所流傳的內容和觀念都有較多原始因素的神話（獨立神話）；文明神話主要是指進入文明門檻以后所產生的以帝王譜系為主要內容的所謂帝王神話（體系神話）。人們一般把產生原始神話的時代稱為神話時代，把體系神話的時代稱為古史傳說時代。由于神話主要靠語言傳承，變異性很大，很難看到它的原貌。它只是保留在古文獻中，或出現(xiàn)于新石器時代的巖畫、彩陶和玉器上的紋飾中，只能比照分析出大致意思。神話的思想內容，一是人類童年時代對自然現(xiàn)象的解釋；二是反映生產斗爭和征服自然的愿望；三是對社會生活的反映。“后羿射日”、“女媧補天”都是神話，反映了原始人群，曾經歷的旱災和水災。

　　神話的特點和意義，第一，神話是原始人對自然社會的認識，是原始人類萌芽狀態(tài)的文學、歷史、宗教、哲學、法律和自然科學。第二，神話是民間文學中最富幻想的形式，是人類童年時期的產物，“萬物有靈”的反映，充滿了奇幻瑰麗的想象。第三，神話中的人物形象都是神或半人半神，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是了解人類童年必須掌握的入門鑰匙。

　　什么是傳說？傳說是勞動人民創(chuàng)作的與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地方古跡、自然風物、社會習俗有關的故事。由于傳說往往和歷史的、實有的事物相聯(lián)系，所以包含了某種歷史的、實在的因素，具有一定的歷史性的特點，是勞動人民“口傳的歷史”。但它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歷史。傳說在根據一定的歷史事實來反映社會生活時，經過了取舍、剪裁、虛構、夸張、渲染、幻想等藝術加工。例如關于黃帝與蚩尤之戰(zhàn)，關于夏禹治水，就既有神話也有傳說，初期的傳說受到神話的巨大影響，具有濃厚的幻想色彩。

　　傳說的分類：1、人物傳說，通過對歷史上的人物的故事，對人民做出好事的加以褒彰、對壞人加以貶抑。2、史事傳說，敘述歷史事件，揭示歷史的真實，表現(xiàn)人心的歸向。3、地方風物傳說，敘說地方的山川古跡，花鳥蟲魚、風俗習慣或土特產的由來和命名。以上分類是相對的，實際上常常出現(xiàn)交插的現(xiàn)象。例如貂崖溝、貂蟬洞是關于地方風物的，又是關于貂蟬少女時期活動的。幾種成分都存在。

　　神話與傳說的共同點，都是說故事，都有幻想成分。簡言之：純粹關于神的瑰奇故事叫神話；是關于人的美麗故事，則是“人話”。不同點：神話要早，傳說較晚；神話解釋的主要是普遍性的自然現(xiàn)象，如天地日月和人類的起源，傳說大都是解釋某個特定地方事物，如某人、某山、某水、某樹、某獸；神話解釋事物來源，通過幻想方式；傳說則往往通過日常方式，幻想成分較弱等。所以說貂蟬的故事是傳說，不是神話。如果我們剝去“洞中修煉”的幻想情節(jié)，一個在窮鄉(xiāng)僻壤，受山水滋養(yǎng)，美麗動人的臨洮古代少女的形象，就會突現(xiàn)出來。據說爭奪貂蟬出生地的地方全國有六處，除臨洮外，米脂算是勢頭較大的，米脂是一個出美女的地方，俗諺云：“米脂的婆姨、綏德漢”，但臨洮過去也有人叫“丈人縣”。臨洮的姑娘漂亮，外嫁較多。臨洮山川靈秀，又有洮河流貫全境，養(yǎng)育了臨洮人的靈智秀色。這是一個大的環(huán)境問題，還不足以說明某個具體問題。我們還是要從當時的文物古跡，眾多美麗動人的傳說中尋找原因。

　　四、說說歷史

　　歷史是自然界和人類社會發(fā)展過程的記敘，也指某種事物的發(fā)展過程或個人經歷。歷史要求忠實的記錄，歷史上記載的東西，絕大多數(shù)是真實的，才能起到“知古鑒今”的作用。中國又是一個史學傳統(tǒng)最悠久的國家，忠實記載是史學的主要品格，這才能起到“信史”的作用。中國人愛讀史、評史，愛引用史料，以史料衡量一切,只要史書有的就是真的，沒有的就不信。這幾乎成為一種思維走勢，往往出現(xiàn)一些絕對化傾向。因為史書也是人寫的，史料的來源不外從下幾個方面，下一代寫上一代的歷史，主要依據的是上一代留下來的國家檔案文獻，山川地理調查得來的材料，聽來的社會上的傳聞，民間傳說等。別的不說，就這些檔案文獻來說，難道就都是真的？歷代統(tǒng)治階級為了美化自己，就沒有隱瞞、歪曲嗎？魯迅就說過，幾千年的歷史是瞞和騙的歷史，既使是真的材料，也當然經過一定的刪削和剪裁。有記載，當然也就有省略。歷史不是一個大羅框，什么都能裝進去的，總有被歷史學家忽略和遺忘的東西。歷史學家也是分派別的、有局限的。胡適曾言：“歷史是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古代治水的英雄大禹，歷代都有大量的史料記載，還有留傳各地的大量傳說，可見大禹確有其人，可是還是有人加以否定。魯迅曾以譏諷的口吻說：“鳥頭教授說‘大禹是一條蟲子’！”（“鳥頭教授”暗指歷史學家顧頡剛）它的真實性是相對的，根據新發(fā)現(xiàn)的史料和考古資料，某些歷史得到新的改寫，某些細節(jié)也得到補充和改正，就是例子。例如，以前人們認為中華文明的原頭是公元前3000年前的黃河流域，可是河姆渡（浙江）遺址的發(fā)現(xiàn)，證明中華文明是多元一體的，三星堆和金沙江墓葬的發(fā)掘，證明成都平原存在一個古蜀國，可是史書上都找不到古蜀國的歷史記載。我不是歷史的懷疑主義者，但歷史也有不全面、甚至錯誤的地方，這也是不容置疑的。

　　再回過頭，說說傳說的事，前面已經說過，“傳說往往和歷史的、實有的事物相聯(lián)系，所以包含了某種歷史的、實在的東西，具有一定的歷史性特點。”英國學者弗雷澤認為“它是一種口傳或記敘的故事，但據傳聞它在某個地方確實發(fā)生過。”傳說大都有歷史的影子，從這個意義上說，沒有歷史，就沒有傳說。但反過來，傳說為追求歷史的本來面目提供了有價值的線索。傳說交代著某個歷史的背景和細節(jié)，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東西，豐富著歷史的內容。中外考古的許多新發(fā)現(xiàn)，證實某些傳說內容的實在性。傳說假借歷史上的真人，表達了勞動人民好惡的思想感情，反映了心理真實。例如，根據西方神話傳說，肓詩人荷馬創(chuàng)作的史詩《伊里亞特》，其中兩個邦國為爭奪美人海倫，在特洛伊古城發(fā)生了十年戰(zhàn)爭，以前人們認為，那純粹是美麗想象的產物，后來的考古發(fā)掘卻發(fā)現(xiàn)了特洛伊古城的遺跡。據報載，在中國考古發(fā)掘，不斷有許多遺跡、遺物被發(fā)現(xiàn)，證明許多上古傳說時代的事件，確實是真的，并非子虛烏有。當然，傳說為了美化人物，平添了一些想象的東西，使故事更神奇、更神秘，這也是我們要注意的。

　　臨洮是一個誕生優(yōu)美傳說的地方，一個個傳說為洮陽大地增添了瑰麗的色彩，令人神往，遐想無限。其中主要的有曲子寺的傳說（有關大禹治洮河的）、《海巔峽的傳說》（有關魯班的）、《老子提筆點太極的傳說》、《洮河流珠的傳說》、《貂崖溝的傳說》（即貂蟬的傳說）、《王仲珂與百鳥圖的傳說》、《唐泉的傳說》（有關唐僧的）、《佛歸寺的傳說》（秦代十二金人的傳說）、《張皇親的傳說》等?！杜R洮史話》一書，對這些主要傳說，都作過記敘。其中除十二金人的傳說（秦始皇認為是瑞兆，收集天下兵器，鑄造了十二個金人的巨像），其他都和歷史上的和當?shù)氐拿擞嘘P。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說，歷史有歷史的真實性，傳說有傳說的真實性，各自都有自己的品格，不能互相替代。我們不能以歷史的真實性否定傳說的真實性，也不能以傳說的真實性否定歷史的真實性。歷史的理性思維和傳說的形象思維是兩碼事，現(xiàn)代人的不足是邏輯思維越來越強，形象思維越來越弱。所以馬克思說“神話（包括傳說）對人類具有永恒的魅力”。所以一個傳說，非要找到歷史上的文字的確切記載，才予承認，沒有這個必要（當然找到亦好）。如要硬找，那無異于圓鑿方納（圓的榫頭插不進方的榫眼）。我們不能以老子在娘肚里懷胎多少天，活了多少歲，不可能，就否定老子的存在，也不能以司馬遷說的“不知所終”，將這個疑問永遠保留下去，認為老子沒有最后的落腳點，空氣中蒸發(fā)了。同樣的道理，我們不能因為在正規(guī)的史料中找不到貂蟬的證據，就否定貂蟬這個人物，是《三國演義》的純粹虛構。如果硬要使歷史與傳說對接，那真是“按圖索驥”，“緣木求魚”了。

　　先有傳說、還是先有歷史？這是一個近乎先有雞、先有蛋悖論似問題，我們說古史傳說早于歷史、以后的傳說 歷史在前、傳說在后、總之歷史和傳說是相伴而行的。但這并不等于，曾經發(fā)生過的事情，歷史上都有記敘，。也許有，我們還未找到它、或者心存疑慮。

　　歷史因傳說而美麗，傳說因歷史的滋養(yǎng)展開想象的天地。沒有富繞的土地，就沒有美麗的花朵，沒有花朵的土地只能是貧瘠的土地。讓我們永遠保留傳說的美麗，美麗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