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說畫這個能降血壓,倒沒說能治糖尿病"
打十字繡流行那會兒我就開始好奇,怎么每個人都有那么多閑工夫呢?全跟心靈手巧的老太太似的,惜時如金見縫插針把時間都積攢著在布上作畫,一針一針也不怕花眼,什么事沒有都得做出一副"臨行密密縫"的姿態(tài)。至今,我們家門框上還掛著一幅字,純黑的底兒,大綠字,上書"明鏡高懸",我媽不讓扔,說是閨蜜親手納的。我們家又沒升堂的儀式,還得慶幸人家沒用白線,也不知道閨蜜是不是色盲,哪有用大黑布料的。
后來我的朋友也加入民間藝術(shù)家行列,今天送我個靠背墊,明天送我倆枕頭套,那都是自己一針一針繡上去的,光鴛鴦身上那些漸變顏色的線就夠讓我發(fā)瘋的。我特別不理解,有大把的閑工夫看點書聽聽音樂,最起碼睡上一覺也行啊。又沒紅軍急著上前線,點燈熬夜地創(chuàng)作,就為過過納鞋底子的癮,然后把自己中意的作品大方地送給四鄰八方。繡點兒生活里能用得上的還好,為啥有人對繡牌匾感興趣呢,這簡直成了我的心病。
好不容易十字繡的勁兒過去了。不甘寂寞的民間藝術(shù)家齊刷刷拿起了畫筆,全奔數(shù)字油畫去了,一星期內(nèi),我收到兩幅凡·高的作品,一張是星空一張是向日葵,別說,畫得跟印上去的似的。我眼睛在我們家墻上狠狠掃了好幾個來回,連電視都被我掛墻上了,實在沒留白的地方,總不能把電視啊空調(diào)啊全摘下來,換上去凡·高?
藝術(shù)的腳步邁出去就停不下來。涂色書又來了。
那些沒事就坐在座位里轉(zhuǎn)脖子、叉著腰使勁拿腦袋畫米字聲稱自己有嚴(yán)重頸椎病的同事,忽然有一天消停了,甚至連淘寶都不看了。他們開始不言不語地掏出本書,又拿出一盒子彩色鉛筆,在那涂顏色。下班了,我問"你們怎么都不走呢?"一女同事連頭都沒抬:"我得再畫20分鐘。"日光燈在她頭上慘白地亮著,這同事別得自閉癥了吧?可是,身邊這樣的同事逐漸多了起來,沉默地用各種顏色涂著瞎疙瘩,你以為只有女同事這樣嗎?不!男同事掏出畫筆的大有人在。女同事用的是48色的彩鉛筆,男同事走過來說:"我買的是72色的。"女同事用的是水溶筆,據(jù)說蘸點兒水一抹,能有水彩的效果。男同事探脖子說:"我這是油溶的,蘸水一抹是油畫效果。"
我有一次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走到一個正在悶頭給葉子上顏色的男同事旁邊輕輕拿指甲蓋敲了下桌子:"你是有喜歡的男朋友了嗎?"那男的立刻不畫了,問我為什么這么問。我說我覺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中年忽然愛上彩色鉛筆能說明的,也就是有男朋友了。他哈哈大笑??伤竭@樣,我越覺得我猜對了!
涂色書,外國來的,聽說還能治病,也能做心理分析。我特別懷疑,出版社在購買版權(quán)的時候聽明白了嗎?是能治病還是能添病?。课矣浀眯r候?qū)嵲陂e得難受把小人書全涂成彩色的,現(xiàn)在這書不就這意思嗎?不同的是線條多得能得密集恐懼癥,那書翻開我就得趕緊合上,我怕多看幾眼我再瘋了。我的男同事非說畫這個能降血壓,倒沒說能治糖尿病。治病的沒看見,倒是有得強迫癥的,只要一筆下去,這張畫必須全填上色,差一點兒都不睡覺,你說這勁頭要用在工作上,早就CEO了吧。
涂色書,救活了多少彩色鉛筆廠,而且因為涌現(xiàn)的藝術(shù)家太多,每周彩色鉛筆的價格都在漲,還有人為了追求藝術(shù)效果去日本買筆。通過身邊人不分男女全去搶購彩色鉛筆這事,我預(yù)計,要送我畫的人不在少數(shù),因為他們的作品踹不出去就成了心病??墒牵麄冊趺茨苡心敲炊嗟拈e工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