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當中國人在新聞紀錄片里看到毛澤東時，并不知道此時毛主席因患白內(nèi)障已經(jīng)基本看不見東西了。是他，使用金針撥障術，讓毛主席左眼重見光明。

　　今年87歲的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名譽院長、國醫(yī)大師唐由之，至今仍在出診。他是中國中醫(yī)眼科泰斗，挖掘弘揚古老的中醫(yī)眼科“金針撥障術”,發(fā)明了“白內(nèi)障針撥套出術”,創(chuàng)辦現(xiàn)代化的中醫(yī)眼科醫(yī)院，曾為朝鮮金日成主席、柬埔寨賓努親王、印尼瓦希德總統(tǒng)治療眼病，在國內(nèi)外享有盛譽。

　　近日在北京接受專訪時，唐老風度翩翩，一身筆挺的西裝，一臉慈祥的微笑。說起30多年前那段刻骨銘心的傳奇經(jīng)歷，他仍歷歷在目。

被叫上飛機去杭州竟是給毛主席看眼病

　　呂玉波：唐老，您最傳奇的經(jīng)歷，就是給毛澤東主席做白內(nèi)障手術，在主席身邊待了10個多月。能否跟我們詳細講講這段曾經(jīng)是機密的往事？

　　唐由之：那是1974年，我48歲，是北京廣安門中醫(yī)院眼科的大夫。春節(jié)前的一天，一個40多歲的解放軍同志來到我家，確認了我就是唐由之后，說，有一些事你需要出去幾天。在此之前，我參與過幾次神秘的大型會診，病人沒有出現(xiàn)，病歷報告中也沒有病人的姓名與職業(yè)。我意識到，這次可能是去見那個病人。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跟著他直奔機場。登上飛機，我還不知道去哪兒，看地下，看太陽，是向南。大約一個鐘頭左右，飛機降落在我的家鄉(xiāng)杭州。有人告訴我說，明天你們要見到毛主席了，主席請你們來為他檢查一下眼睛。我們醫(yī)療組一行5個人，又高興又緊張。

　　第二天見到主席，大家都很難受。報紙上都說主席身材高大、嗓門響亮，但我們見到他很憔悴，頭發(fā)蓬亂，穿了一件帶補丁的舊毛巾衣，腳上一雙舊拖鞋，身子靠在沙發(fā)上。原來，主席當時已經(jīng)得了白內(nèi)障一年多，基本看不到東西了。

　　我們一一報了姓名，第二個報名的是張曉樓，是同仁醫(yī)院眼科專家。主席很幽默，說，“那你住的房子永遠大不了了，你是小樓嘛。”這一來，大家的情緒放松多了。

　　從主席那里回來后，我們開始認真討論。大家認為主席的白內(nèi)障已經(jīng)到了膨脹期，光用藥物肯定沒有效，最好是做手術。但在給主席檢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咳嗽得很厲害。如果做西醫(yī)手術，一般要縫五針，這時如果咳嗽厲害，縫合處容易裂開，哪怕只裂開一兩針，都不得了，眼睛里的其他組織如虹膜、玻璃體都可能受到擠壓往外跑，所以手術風險很大。

　　我預感到，手術的任務很可能落在我身上，因為醫(yī)療組里就我一人是中西醫(yī)結合專家。我常用的金針撥障術，在黑眼球與眼角中間處切口，手術就幾分鐘，切口不足2毫米，不需要縫針，傷口容易愈合。根據(jù)主席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更適合這個方法。我之前已經(jīng)做過數(shù)千例白內(nèi)障針撥術。其中，難度最大的是柬埔寨前首相賓努親王的手術。賓努親王留居我國期間，得了老年性白內(nèi)障，需要手術治療，但他患有嚴重的震顫癥，手術時頭部不能固定，精神緊張時左右擺動120多次。1973年秋季，我給他做手術，用手夾著他的頭，他的頭動，我的手也跟著動，終于幫他重見光明。

　　經(jīng)過討論，中央決定由我來給主席做手術，我特別激動，突然就血壓升高。這時候還給了我另一個任務，就是要為主席講解白內(nèi)障是怎么回事，藥物治療是否有效，為什么必須手術治療？當時主席是不太愿意接受手術的，我天天去看他，給他講解病情。

引用唐詩說服毛主席做手術

　　楊志敏：您是怎么說服毛主席的？

　　唐由之：我后來引用了白居易寫的兩句唐詩，“盒中空燃決明丸，金針一撥日大空”,我解釋說，就是患了白內(nèi)障吃中醫(yī)的藥丸也是徒然，用針一撥就豁然開朗。唐詩里就已經(jīng)有這個說法了。主席終于被說服了，決定先做左眼。

　　手術室就設在了主席的書房。手術前，主席提出，手術用的全部器械要用國產(chǎn)的，一律不要用進口的。我遵照周總理的指示，把從蘇州和上海定制的手術器械全部搬到了這里。

　　從第一次給主席會診到開始手術，我準備了240多天。手術前，還需要用10天時間做藥物過敏試驗。很快第10天到了，但是主席始終沒發(fā)話。

　　歐揚：真正做手術的時候，您很緊張吧？

　　唐由之：1975年7月23日，大家一直等到了晚上11點多。怎么主席還不發(fā)話啊，到底今天做不做？大家知道我與主席接觸得多，就說，還是請?zhí)拼蠓蜻M去問問主席吧。

　　我輕輕走進屋里，看到主席半躺著，像是剛睡醒。我說，“主席，今天是第10天，我們已經(jīng)準備得差不多了，您看做不做啊？”主席側(cè)過頭來說，“你們都準備好了？”我說，“準備好了。”他說，“你準備當中有問題嗎？”我說，“有點問題。就是準備中間我給您沖洗淚道的時候，看您在沙發(fā)上動了一動，我知道我沒有麻醉好，您可能有些疼了。”他哈哈笑了，抬起手說“做！”

　　終于要做手術了，大家非常緊張。有個護士來量我的脈搏，每分鐘跳120多次。我想自己首先不能緊張，我一緊張大家就更緊張了。我看到周總理、鄧小平已經(jīng)在手術室門口等著了。我攙著主席走到手術室，一邊走主席一邊問，“你音樂準備了沒有？”我說，“主席我沒有想到，我沒準備。”他叫身邊工作人員張玉鳳，“你去放《滿江紅》的彈詞吧！”張玉鳳用鋼絲錄音機播放了《滿江紅》，那是一個上海的女演員演唱的，把岳飛的《滿江紅》改成彈詞，音樂優(yōu)雅又高亢、激昂。

　　手術很順利，大概只有四、五分鐘就做完了。我用紗布包扎好后，說，“主席，手術已經(jīng)完成了。”主席說，“那么快？我還當你沒做呢。”這是我唯一一次聽著音樂做的手術，雖然耳邊響著音樂，但一句《滿江紅》我都沒有聽見。

毛主席術后題送“由之”

　　楊志敏：毛主席還給您題了字？

　　唐由之：手術結束時，已經(jīng)是7月24日凌晨。主席進臥室休息，我就守在臥室門外。剛過了一個小時，主席突然醒了，叫張玉鳳拿一支筆、一張紙過來。

　　他眼睛蒙著紗布，提筆寫了一首詩，“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兩由之。”他告訴我，這是魯迅悼念楊杏佛的一首詩，楊杏佛是進步人士，被國民黨暗殺了。我的名字叫由之，他聯(lián)想到這個。我說，“主席，送給我吧。”主席說，“好，我給你簽一個字。”

　　簽完字，他還叫張玉鳳到書架上拿來魯迅的原作給我看，書放在哪個書架上，是第幾章，他記得很清楚。我當時心里暗暗說，主席的記憶這么好。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