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學到初中,我一直是班上最不起眼的學生:平平的成績,平平的長相,毫無特色地湮沒在眾多的同學中。
我不愛外出,除了上學便大多呆在家里,在房間里看書,爸爸留下了一書架的書,看累了我就趴在窗臺上想很多很多事情,往往想得出了神。
爸爸在我懂事沒多久的時候就去了香港,一年半后他回國和媽媽心平氣和地分了手,此后便毫無牽絆地移民到了澳大利亞,我每年的生日都會收到他一封例行公事的短信,附帶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美金,而我也例行公事地掃上一眼,然后把這些東西鎖進抽屜。
媽媽不恨爸爸,我也不恨。然而在成長的日子里卻一次次地想起媽媽凄然的笑容,還有那句話--“世上沒有永恒的東西”!太多太多的東西是騙人的了。我對自己說。無論怎樣堅固怎樣牢靠怎樣被修飾得冠冕堂皇的事物,隨著時間的風化,隨著昔日的一去不返,現(xiàn)實輕輕一碰,就粉碎了。
初中畢業(yè),我以平平的成績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新的班級里,我依然保持著自己默默無聞的形象。我想就這樣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友情又能代表什么?出類拔萃又能代表什么?
我只相信自己。
然而有一件事使我產(chǎn)生了變化。少女的敏感使我覺得總有一雙眼睛在注意著自己。那是坐在后面的一個男生,長得不帥但個子很高,不活躍也不沉默寡言,人倒很樸實。
我沒有對這雙眼睛的注視產(chǎn)生反應。直至有一天放學時突然下起了大雨,毫無準備的同學或在教室里大聲談笑,或焦灼不安地等著家里送雨具來。我一個人站在走廊上,數(shù)屋檐滴落的水珠。
這時我看見那個男生向這邊走來,手里拿著一把傘,模樣似乎有些躊躇。
我心里怦然一動。他是……打算把傘給我?
我就這么呆呆地站著,看著兩人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喀,嗒,屋檐上的水珠滾下來一滴,又是一滴。
“小櫻!”我一愣,聽見冒雨趕來的媽媽的呼喊,剎那間心里竟有些失望。轉身跑去,我又轉過身來,向同樣愣在那里的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形。
這件事并沒有在我們之間產(chǎn)生什么微妙的變化,日子依然平靜地流逝著。一年過去了,又是一年。高二第一個學期開完散學典禮的那一天,他走過來約收拾書包的我后天一起出去玩,我答應了,爽快得連自己都吃驚。
這次看似平常的相約居然令我興奮不已,那天早晨我穿了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想了想又帶上家里的照相機。
天公又一次不作美地下起傾盆大雨,到達目的地騎單車的兩個人已是渾身精濕,卻是一樣的興高采烈。
“還記得上次那場雨嗎,也是這么大,我本來還想送傘給你的。”
“我不是說過謝謝了嗎?”
“說了嗎?我沒聽見。再說一次!”
“謝--謝!”
我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笑聲原來也很清脆。
雨停了,草葉上的露珠閃著金光。
“看,彩虹!”
我們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藍天中嵌著的那道五色橋。
男孩突然開口說:“下個學期,我可能要轉學去北方……”
我驚異地望著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回到這里來了……”他低下頭,踢開一塊小石子。“老實說,我一直覺得你和別人不同,雖然你很少說話……”
“雖然我對你了解不多,可我總覺得每個人都應該生活在蔚藍的世界里……所以,我希望你快快樂樂,日子過得就像這彩虹一樣,多彩而美好!”
又是好幾年過去了,一個秋天的下午,我抱著個大紙箱半跪在房間里收拾著搬家要帶走的東西。此時的我已經(jīng)從一所師范院校畢業(yè),在本市的一所中學任教,孩子們都喜歡我這個活潑而又開朗的老師,在我身上幾乎找不出昔日那個孤僻女孩兒的半點影子。
抽屜底下壓著一個已經(jīng)有些泛黃的相冊,我一打開它,就看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男孩的笑臉。也許時間真的可以洗刷掉很多東西,我已經(jīng)想不起男孩的名字了。
但是我卻記得那道彩虹。真奇怪,在那個雨過天晴的早晨里轉瞬即逝的彩虹是那樣清清楚楚地現(xiàn)在眼睛,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
在一本初中語文月刊上,我看過這樣一段:
“虹對橋說:‘我的大姐,你的生命比我長久。'
’你那么美‘,橋微笑著回答:’你在人們的心中必然是永恒。‘”
普普通通的一則寓言,卻令我淚流滿面。
你那么美,你在人們的心目中必然是永恒的。謝謝男孩,他把一道永恒的虹種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