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作家薩曼塔·施維伯林來上海的時候,最熱的夏天剛剛過去,11月,她又趕在冬天到來前離開這里。
今年9月,作為“2013上海寫作計劃”的一員,薩曼塔來這里居住,她在這群寫作計劃成員里算是成名作家了,在西語文學圈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名氣,《格蘭塔》曾將她選入“最佳西班牙語青年作家”行列。來到上海,這讓她不得不打斷在柏林的生活,這個阿根廷德國后裔拿了德國人的一筆資助在柏林生活。小說集《吃鳥的女孩》是她第一本在中國出版的作品,作品里到處是留白,開放式結尾,隱藏暴力的重口味。
“去超市買東西,對我來說就是旅行”
“在來中國前,我一直住在柏林,是柏林的駐市作家,拿了一筆獎學金,我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家了。”這是薩曼塔的第一次中國行,“父親得知我來中國后,對我說,你這次去中國那么遠,再繼續(xù)走的話,離家就越來越近了。”
薩曼塔年幼時得過自閉癥,從小不太愛說話,早報記者約訪她那天,她正好又患上了感冒,聊起自己在上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讓她很是為難,似乎她只是把柏林的生活搬到了上海而已。“我在語言不通的地方生活了很久。從離家到現(xiàn)在,這種生活的特別性,尤其是不通性到了上海尤其明顯。這里的人不太能說英語,更不用說能找到會西班牙語的人了。”薩曼塔之前和她男友在柏林已經(jīng)待了一年半,這些在生計上不用擔心的日子,他們也沒有閑著,居然開起了酒吧。10月2日她的男友來到上海,薩曼塔想帶他出去逛逛,結果被人山人海嚇住了,“很困難很艱難的幾天,全是人??!去哪兒都不成。”
薩曼塔身材高挑皮膚黝黑,有南美人特有的熱情,但她同時又很孤僻,對當?shù)厣钊狈Ω嗪闷嫘摹K_曼塔對上海之外的城市也沒有興致,“其實生活在上海,真不必跑那么遠去中國其他地方旅行,我每天下樓去不遠處的超市買東西,對我就是旅行。”
這次參加上海寫作計劃的作家來自世界各地,孤僻的薩曼塔承認自己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和其他作家一起玩,打發(fā)這些日子,“我跟他們沒有什么交流,就算有也是在上海作協(xié)組織的各種活動上。你也知道,這種交流是比較淺的,因為你也沒讀過我的作品,我也沒讀過你的。”
開放式結尾,隱藏暴力的重口味
“所以,我的生活也越來越奇怪了。”不只是她的生活,她的小說也夠奇怪的。她的短篇小說集《吃鳥的女孩》剛剛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在這部小說集第一篇《荒原上》里,一對不孕夫婦實驗了各種偏方求子,他們堅信一定能得到孩子。他們在小鎮(zhèn)上遇到和他們相同經(jīng)歷的夫婦,據(jù)說那對夫婦成功了。他們滿懷期待地決定去看看他們家小孩到底長什么樣。那對幸運的夫婦很熱情但是不斷推托讓他們看小孩,最后他們終于私自闖入房間,只有驚訝。他們看到了什么?孩子長什么樣?薩曼塔都沒有說。這就是最典型的薩曼塔小說,精煉,到處是留白,開放式結尾,隱藏暴力的重口味……也許這也是南美文學的傳統(tǒng),她只是科薩塔爾、博爾赫斯這一文學譜系中的新人而已。“拉美作家和阿根廷作家給我最大影響還是在題材方面,這是我們的文學傳統(tǒng),很多魔幻元素放在現(xiàn)實之中,這些故事剛好在魔幻與現(xiàn)實之間。”
“他們看到嬰兒了嗎?”
“這是挺難解釋的,肯定是蠻奇怪的一樣東西??隙ㄊ悄菍Ψ驄D想要的東西,又是與那對夫婦想法相符合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更多的是由讀者去說。比如說,那對夫婦生了畸形兒?或者孩子身上有什么那對夫婦喜歡的,但別人不見得喜歡的?這些都得通過讀者自己的經(jīng)歷來決定房間里究竟是什么東西。”
“那你要表達什么?”
“這個故事要表達的就是,在一件事情中最重要的是問題本身,而不是答案是什么。”薩曼塔說,確實有讀者對這種開放式結局比較抗拒,“什么是開放式結局?那就是--答案在讀者心里。”其實薩曼塔在寫作的時候是預設了個人答案和想法的,只是沒有把個人想法灌輸給讀者,“我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否則就成了吸引讀者的陷阱。這對夫婦想要一個孩子,但這對夫婦執(zhí)念想要孩子的過程中,沒有想過那些付出的代價,很多時候為了那樣一個執(zhí)念付出的代價跟所得是不相符合的。”
房間里不名的“怪物”,突然一天愛活吃鳥的女孩,挖井的小孩們不知所終……他們看到什么,為什么會這樣,他們去了哪里?這些疑問的背后可能是血腥、殘忍。
“開放式結局是否真的是讓讀者去尋找任意結局?我并不這么認為。我認為,寫作不只是寫在紙上,還在讀者的意識里。在寫作中,我是要去設計的,能控制開放式結局最后給讀者如何的思考余地。不是讀者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為了最后的開放式結局和那個不太精確的答案,薩曼塔說,“我還是想要把所有的坑都填滿,否則讀者就很失望。”
配合開放式結局的還有小說里大量空白,大量模糊處理,薩曼塔舉了個例子,比如在海邊陽光很好,有一個女孩長著美腿,穿紅色比基尼,所有男人都看著她,洋洋灑灑寫了十行,“那十行字,在我這里可能只寫一句,我給女孩取個名字叫卡地亞。我說,‘卡地亞看著我,我看著她的紅色比基尼'.我這樣敘述的話,其實跟那十行是差不多的。而且通過我的描述,讀者可能已經(jīng)看到了卡地亞的裸體。所以在寫作中,要選取信息,而不是把所有信息給讀者,而且要選擇重要的點,這個點能包含所有信息。”
薩曼塔身上已經(jīng)有了短篇小說家的標簽,但所有人都慫恿她寫得更長點,寫個長篇證明下自己的能力。“我會寫的。”“我下面一本書就有稍微長點的故事,有60-80頁,但無論長度如何,我的寫作風格還是這樣子的,密度比較大,主題比較鮮明。”今年獲得英國布克獎埃莉諾·卡頓的年齡比薩曼塔還要小,《發(fā)光體》一本的頁數(shù)抵得上薩曼塔寫過的所有作品總和,“她好年輕啊,寫得也夠長的,真心佩服能寫那么長。我覺得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太會寫什么500頁的小說。”薩曼塔說。
好消息是,寫短篇的小說家門羅得諾獎之后,很多作家還特地對外說自己也寫短篇。“我覺得她得獎很有代表性,意義重大,對我們短篇小說家是個很大的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