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注意到,無論茶葉還是大黃,中國產(chǎn)品但凡通過恰克圖走陸上商路的,質(zhì)量與價格總是大大高于通過廣州走海上商路的。清代何秋濤的《俄羅斯互市始末》評價說:“因陸路所歷風霜,故其茶葉反佳,非如海船經(jīng)過南海暑熱致茶味亦減。”
1857年4月7日,《紐約每日論壇報》發(fā)表題為《俄國的對華貿(mào)易》的社論,指出:“在恰克圖賣給俄國人的茶葉……其中大部分是上等貨,既在大陸消費者中間享有盛譽的所謂商隊茶,不同于由海上進口的次等貨。”這篇社論的作者,正是后來在中國發(fā)揮了巨大影響的卡爾·馬克思。
馬克思沒有具體說明的是,販賣這些高品質(zhì)茶葉的,是中國的晉商。他們在恰克圖口岸中俄貿(mào)易中的主導地位,正如“行商”在廣州口岸的中歐貿(mào)易中一樣。
晉商們販賣的這些“上等貨”茶葉,到了俄羅斯之后,就成為著名的“商隊茶”(C aravan),其得名,據(jù)說主要是因為無論晉商、還是俄商,總是結(jié)成龐大的商隊販運,才能應對以恰克圖為口岸的中俄貿(mào)易的艱難商路。
這條商路,的確十分艱難。
從中國南方的茶葉產(chǎn)地,到恰克圖,足足有萬里之遙,并且要經(jīng)過荒無人煙的戈壁沙漠和草原,遠比茶葉產(chǎn)地到廣州要漫長與艱難。
晉商收購茶葉后,集中于漢口,通過長江水路,到達樊城。這是第一段,依靠的是水上交通工具。
第二段是陸路,依靠馬車、驢車,從湖北樊城載運貨物,過河南賒旗鎮(zhèn),入山西,經(jīng)澤州(晉城)、潞安(長治)、平遙、祁縣、太谷、忻縣、太原大同,運至張家口。
第三段才是最為艱難的考驗,從張家口至恰克圖足足4300多里,這一段不是沙漠戈壁,就是遼闊草原,必須依靠駱駝運輸。這一段多是無人區(qū),“綿綿斯道,幾不逢人”,淡水的補給極為艱難,絲毫不亞于海上航行。
整個行程,往往要花費半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與俄羅斯商人從西北美洲通過西伯利亞,將毛皮轉(zhuǎn)運到恰克圖的路程相仿。
無論水路還是陸路,晉商們都必須維持龐大的船隊、馬匹、毛驢、駱駝以及水手、馱手等,再加上整個物流網(wǎng)絡的駐點人員---他們被稱為“駐班”的“號友”,往往三五年不得回家。
如此高昂的物流成本,逼迫晉商只能組成大商隊集體行動,既可以分攤運輸成本及護鏢保安等費用,又可以在如此長距離的運輸過程中相互照應,掙上一份辛苦錢。俄國商人在收購晉商的茶葉之后,將其販運到歐洲的物流難度與成本,與晉商不相上下。
因此,為了獲取利潤,晉商與俄商一樣,對于茶葉品質(zhì)都極為重視,從源頭抓起,以便與海路運輸?shù)牟枞~形成差異化競爭。一個典型的例證,就是恰克圖交易的茶葉,往往是每簍必驗,而廣州交易的茶葉,僅僅是抽檢---這當然也與海運無法一一檢驗有關。
通過中俄陸路的茶葉貿(mào)易,主導的晉商與俄商都沒有資源優(yōu)勢---山西并不產(chǎn)茶,俄羅斯也并非茶葉的主要消費國。但是,晉商卻硬是從中掙到了大錢,培養(yǎng)不少富豪之家,而俄國更是將恰克圖建設成為國家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這其中,除了不惜掙“辛苦錢”之外,更多的應該在于對高品質(zhì)的推崇,所獲取的錯位競爭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