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謠

時間:2013-08-02 09:08來源:新華網(wǎng) 作者:張夏 點擊: 載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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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慶晚會,阿里郎的《桔梗謠》再次響起,


  桔梗喲桔梗喲桔梗喲桔梗


  白白的桔梗喲長滿山野


  只要挖出一兩棵喲


  就可以滿滿的裝上一大筐


  哎嘿哎嘿喲哎嘿哎嘿喲哎嘿喲


  ……


  這歌應(yīng)是自豪、溫暖的,在我聽來,它卻如此憂傷,讓我突然想起離世三年的母親。


  這是一首朝鮮民歌。我幼年時就會唱它,是從母親的哼唱中學(xué)到的。


  那是一個貧苦艱難的年代。我出生時,正趕上地里青黃不接,所以父母取名叫春荒。上學(xué)時,才把名字改過來。貧窮是可怕的,它使我至今聞之色變,愛錢如命。那時的農(nóng)村普遍窮,而我家更甚。我記事很早,印象中的幼年時代,母親常為一家溫飽四處張羅,卻面無愁色,是《桔梗謠》把貧窮變成一件浪漫的事情。我易感的心里,對桔梗充滿向往。據(jù)說,其長于北方,漫山遍野,卑微平常,但生命力極其頑強。


  母親就是我心中的桔梗。頑強而浪漫。


  母親出生于1934年,十一個月大時,外婆就死于腦溢血。外公是個四處流浪的手藝人,只得把她寄養(yǎng)在一個雙目失明的堂伯家中。十二歲時,母親隨舅舅南下,在此過程中又受盡舅娘欺凌。


  母親在教育我們時,喜歡憶苦思甜。說上一兩遍時,大家深感同情。說得多了,我們就會嫌她啰嗦。我們把自己當(dāng)作旁觀者,自作聰明地反問:你自己的個性也有問題,所有的不愉快怎能全怪舅娘?母親立即啞口無言。母親共生下六女一男,老二夭折,活下來的都是些討債鬼。一個比一個嘴硬血冷,對她的成長苦痛幾乎全無體諒,卻對她的缺點明察秋毫。


  也許是從小受苦,再加上后來生兒育女過多,毀壞了她的體質(zhì),母親總是喊累,一切體力活上,都是馬虎應(yīng)付。幼年時,我家的菜園長滿荒草,我們的頭上長滿虱子。母親竟能熟視無睹。


  母親是個慢性子,總是不慌不忙。記得我讀小學(xué)時,雖離學(xué)校極近,卻經(jīng)常遲到。常是別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去學(xué)校了,我家還在慢吞吞地淘米。我急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母親輕蔑地說,不就是上個學(xué)嗎?以為是進京趕考???結(jié)果是整個小學(xué)階段,我成了個遲到的老油條。成年之后,我遇到一個小學(xué)同學(xué),聊起母親來,不禁發(fā)笑。她說,你媽削一條絲瓜要削一個早上。我反唇相譏:你媽倒是削得快,也沒見你家興旺發(fā)達(dá)。呵呵。


  在母親的有生之年,我從未看到過她慌神。不但不慌,而且還有很多小講究。無論生活多么困難,她在吃東西時,始終斯文挑剔,掉在桌子上的菜,哪怕是龍王肉,也是絕不會再吃的;喝茶時,她正襟危坐,把架子端得像個娘娘,簡直有矯揉做作之嫌;她還抽煙,仰著頭,旁若無人,讓我覺得萬分羞恥。


  但幾個姐姐指點出,我與母親同一天生日,因而與她最為相像,在某些行事作風(fēng)上更是得她真?zhèn)鳌?/p>


  我四姐那時嘴饞,時不時偷個雞蛋,或者偷個烤紅薯帶到學(xué)校去。這種行為很讓母親不齒,常罵她,未必是餓死鬼投胎?某次四姐偷豌豆回來,母親怒喝說要打死這個發(fā)黑腳瘟的。我一聽,就趕緊去找棍子。


  多年后,四姐談起這事,還難掩悲憤,對我的狗腿子行徑耿耿于懷。在我看來,自己卻是在嫉惡如仇。我無法理解她的貪嘴。這點,我深得母親遺傳,寧愿餓肚子,也不會做饞貓;偷東西吃的事更是從未干過;我也看不得別人吃東西咂咂有聲,唾沫四濺。多年來,在任何美食或者其他誘惑面前,我寧愿自虐,也要保護我的尊嚴(yán)與體面。


  母親懶散而講究,我行我素,堅持著她精神上的清高。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女性里,的確算個另類。但家里真有什么困難來臨時,她總是表現(xiàn)得堅強而冷靜。父親嘴碎,卻是膽怯退縮的。出來扛事的總是她,借錢借米,迎難而上,抵擋來自外界的任何侵?jǐn)_,并且從無怨言。


  母親愛看書,我也愛看。她怕我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把看過的小說雜志藏起來。可無論她藏在灰堆里、谷倉里或者灶坑里、床底下,都逃不過我的法眼。小學(xué)五年級時,我參加過地區(qū)作文競賽,得了個第一名。因為文筆老練,竟被懷疑是抄襲得來。后來還特地為我加考一場。那時懵懂,并未意識到此事對我有何不公,人前人后仍是快活得要死。母親長嘆一聲,說這妹子像我,與文字有緣,只怕要苦一輩子。現(xiàn)在看來,如果我稍微幸福,則是意外收獲。如果不幸福,也許就是我的宿命。


  母親是個文學(xué)迷,卻是從未進過學(xué)堂的。但她自幼記憶力超群,趴在私塾門外玩,認(rèn)起字來過目不忘。以至于后來讀書看報,竟能夠一目十行。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蓬頭光腳,一邊做飯一邊讀小說,常把飯菜燒糊;她口才極好,也樂于表現(xiàn),最愛談古論今,經(jīng)常給我們講一些鬼故事,還有就是隋唐演義等等;我家還積攢過一柜子書,大多是名著。作為當(dāng)時的一個農(nóng)村家庭,這簡直算個奇觀。她的兒女雖然感覺不到足夠的溫暖,卻就此得到了良好的文學(xué)啟蒙,個個文筆不錯。除我以外,我二姐、三姐都曾是八、九十年代的文學(xué)青年。她唯一的兒子,我的弟弟,如今也算是小打小鬧地賣文為生。母親為此簡直要居功自傲了。


  她這一生,沒有得到過父愛母愛,也不懂得關(guān)愛兒女家人,又不夠勤儉溫和,實在算不得賢妻良母,以至于整個家庭的氣氛缺乏溫馨。我至今記得,曾因為夾多了一點菜,被她悶聲不響地端起整碗南瓜朝嘴里灌;還有一次她在縫被子,我出于一個孩子對媽媽的依戀,走過去挨著她站了一會,卻被她嫌礙事而猛扇耳光!那種由表及心的傷害,使我整個成長階段,似乎都在疼痛中奔跑。


  但她卻重視教育,對所謂的文化人都心存敬畏。我家雖貧,在她的堅持下,六姊妹中,有四個讀到高中以上。這四人中,我是唯一高考落榜,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的。母親心里想必不好受。


  1992年,我到廣東打工。母親送到小鎮(zhèn)的船碼頭。與我同行的女孩子提醒道:你媽在抹眼淚。但是當(dāng)時的我,已與父母產(chǎn)生隔閡,覺得他們的許多言行傷害了我,讓我無法原諒。因為年輕,自尊心強到脆硬易碎。我與他們無法溝通。所有的失意都寫在臉上,刻在心里。那時的我任性叛逆,鐵石心腸。為了我所謂的驕傲,我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我哼著歌,勇往直前,以為等著我的是一個無限美好自由的未來。


  但是,生活是不容易的。至于如何不易,我不想復(fù)述。


  我一邊打工,一邊偶爾寫點文字。在一些國家級刊物上發(fā)表過詩歌、散文、中篇小說等。再后來因忙于生計,現(xiàn)實距理想越來越遠(yuǎn)。我的寫作能力似乎陷入了停頓,我的作品里沒有愛,在自我的狹隘圈子里無法突圍。這樣寫下去有什么意思呢?我身體倦怠,精神抑郁,很快失去口頭及書面表達(dá)的欲望,覺得自己目光不夠高遠(yuǎn),內(nèi)心不夠博大,沒有資格做文學(xué)夢了。在異地他鄉(xiāng),我是如此消極,害怕單打獨斗的寂寞,便決定速戰(zhàn)速決地嫁人。我現(xiàn)實過頭的行為很突兀,使母親驚駭不已,卻不敢多說什么。這樣的效果,竟令我得意洋洋。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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