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發(fā)現(xiàn)的史料得知,張學良初步考慮采取捉蔣行動,應該是在12月7日。在這一天下午,張學良曾有一封急電直接發(fā)給葉劍英,說明蔣介石來,仍堅持剿共,故要葉火速趕來西安相商“要事”。
張學良與葉劍英相處一個多月,葉原本即是中共中央任命的代表,又具有相當能力和豐富經驗,故張對葉十分推崇。事變發(fā)生后他曾堅持要葉擔任東北軍、十七路軍和紅軍合組的抗日聯(lián)軍西北軍政委員會的參謀長。因此,張學良在有心發(fā)動事變之際,自然會希望盡快與葉相商。而這個時候,葉剛在兩天前致電張,說明他將陪同前去西安轉往新疆以便赴蘇聯(lián)就醫(yī)的王稼祥,于8日從保安動身,13日左右到達西安。從張學良接葉電后兩天沒有馬上復電的情況可知,5、6兩天他還沒有下如此重大的行動決心。張學良所以會在7日以急電方式要葉馬上趕來西安相商“要事”,明顯地是與他有意發(fā)動事變的情況有關。
但是,打算發(fā)動事變捉蔣,就此與中共代表相商,并不等于張這時已經下定決心并確定了行動計劃。因此,幾乎所有的著作和回憶錄都肯定,張學良不是在12月10日就是在11日正式決定于12日發(fā)動事變的。問題是,究竟是10日,還是11日呢?認為11日才最后決定行動計劃的比較少,其理由是,“蔣介石準備十二日離開西安”,他為此已經在11日晚舉行了一個“告別宴會”。因此,當宴會之后,張學良生怕蔣介石這一走再沒有機會實現(xiàn)其計劃了,于是才急急忙忙地趕到楊虎城將軍的司令部去,于午夜時分召集所有軍級將領,決定了發(fā)動事變的時間的具體步驟,然后迅速調集部隊開始行動。[16]
很難相信這種說法是的。因為,就連蔣介石自己也否認其11日晚的宴會是一次“告別宴會”。他明確說:當晚的宴會是他為“商議進剿計劃”而安排的一次“行轅會餐”。況且,說蔣介石第二天要走也不可信。蔣介石來西安前已明確認為,這次剿共行動一旦部署就緒,“預計將于二星期(至少一個月)可竟全功”。而此時,新的圍剿計劃尚未安排,張、楊兩部的問題亦未解決,加上張學良態(tài)度未稍轉變,蔣必不能將指揮此次剿共軍事之責托付于張,或者須另擇他人指揮,或者干脆自己親自指揮督戰(zhàn)。蔣固已考慮調派陳誠、蔣鼎文或衛(wèi)立煌等來負責進剿事宜,但這時亦未做好安排,如何會突然一走了之呢?[17]
另一種說法雖否認蔣介石第二天要走,但也認為張學良決定12日凌晨發(fā)動事變的時間是在11日午夜前后。理由是蔣介石11日晚宴時與張學良商定,第二天發(fā)布第六次圍剿紅軍的命令,而張已下決心不參加剿共,故他約了楊虎城于當晚急急忙忙在再度出席西安的晚宴后,決定次日凌晨采取軍事行動,并分頭作了部署。[18]同上面的說法一樣,此說也仍有讓人生疑之處。試想,11日晚張學良等赴臨潼參加蔣之會餐,除了吃飯以外,還要“商議進剿計劃”,當時西安至臨潼乘車即要半小時以上,再加上商議的時間和吃飯的時間,即使蔣介石的晚宴于傍晚6時以前開始,張學良等回到城里至少也要晚上八九點以后了(孫銘九回憶張回到城里的時間是“晚八時許”,多少接近)。而這時城里,以張學良和楊虎城兩人的名義,也舉行了一個較大規(guī)模的宴會,宴請來陜各軍政大員。因此,張學良等參加蔣會餐的將領,趕回城后,還要參加城里的那個宴會。如此下來,等到張學良要與楊虎城商量兵變事,自然也要到午夜時分了(邵力子回憶他參加張學良的宴會,“十二時許才回省政府后樓就寢”,當屬可信)。此后距事變之發(fā)動至多不過三四個小時,又要與楊商量,又要召集重要將領開會說明,又要向下級軍官布置行動步驟,又要調動軍隊由城里前往臨潼……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都會使當天凌晨的行動落空和敗露。因此,說張學良事到臨頭才匆忙決定發(fā)動事變,且定在三四個小時之后即行動,毫無疑問是難以讓人接受的。
事實上,比較合乎邏輯的說法是10日晚或11日白天。張、楊兩部當時比較了解內情的孫銘九、劉多荃、王菊人、宋文梅等人的回憶,均可為此提供一些佐證。如張學良當時的衛(wèi)隊營營長孫銘九回憶稱:11日上午張學良告訴他說,已與楊虎城商妥次日行動。張之一0五師師長劉多荃也明確講,張學良是在10日晚召集東北軍高級將領和主要行動負責人,具體部署行動計劃的。楊虎城機要秘書王菊人的回憶更具體一些,他說:“十二月十日晚,張、楊對于扣蔣的意見,已完全一致,并已決定于十二日拂曉立即行動。”到11日上午,張、楊二人又在張學良官邸商量兩次,至下午確定了共同行動的具體部署。[19]由于此一行動十分重大,且須東北軍和十七路兩部密切配合,不能稍有差池,故絕非一時興起,幾小時之內可以完成一切商量、籌劃、部署、動員及行動過程的。因此,說張、楊10日確定了行動日期,之后至11日白天曾幾度秘密具體商議完成行動部署,似較合理。
關于這一點其實還可以證之以11日晚發(fā)生的兩件事。一件即是11日晚張學良、楊虎城邀請來陜中央各軍政要員赴宴之舉??紤]到第二天凌晨即將發(fā)動事變,如果以為頭天晚上張、楊舉行這樣的宴會純粹只是一種巧合,怕是難以想象的。兵不厭詐,這是兵家常用之計。在臨發(fā)動事變幾個小時之前通過這種方式麻痹對方,同多數兵家刻意把突然襲擊的時期選在節(jié)假日里,都是出于相同的考慮。另一件事是張學良當晚在應蔣意外之召赴臨潼面蔣時態(tài)度之尷尬與緊張。張、楊有意在西安城內安排了11晚的宴會之后,突然得到蔣介石赴宴邀請,這不免使張、楊感到格外緊張。楊虎城、于學忠兩人之所以借口西安的宴會不去臨潼參加具有“商議進剿計劃”這樣重要內容的“行轅會餐”,多半也是以防萬一的一種準備。盡管如此,張學良還是有些不安,其緊張之態(tài)甚至連蔣介石都有所覺察。蔣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漢卿今日形色匆遽,精神恍惚,余甚以為異。”[20]不難想象,如果照11日夜蔣宴會之后張才趕回西安與楊商定次日晨發(fā)動事變的說法,張此時當如前此一樣神情自若,不致如此緊張以至無法掩飾。比較合理的解釋是,由于張學良十余小時之后就要發(fā)動事變,蔣介石這時意外召見,其言行舉止難免有些不自然,故給人以“形色匆遽,精神恍惚”之感。
無論如何,依照張學良事后三次公開講述他在12月9日晚為學生游行問題與蔣介石發(fā)生激烈爭執(zhí)的情況,可知蔣介石當時對學生的態(tài)度對張精神上的刺激相當大。[21]7日張已有心對蔣采取行動,準備與葉劍英商量,但葉由陜北來,路上最快也要五天時間。鑒于張沒有再打電報催促,估計張當時有再等幾天的準備。然而,9日的爭執(zhí)之后,張學良已經再也不能忍受了。因此不等中共代表到來,獨斷獨行地開始與楊虎城商量捉蔣計劃,并著手部署。正因為準備倉促,因此當11日晚蔣介石突然召見時,才不免有些神經過敏。[22]
3.西安事變何時發(fā)生?蔣介石何時被擒?
(責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