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燒一堆舊字畫,其中一件書法作品引起了他的格外關(guān)注,湊近一看,原來是一張明代宣德年間內(nèi)廷專用的烏絲欄,此物系皇帝專用之物,想來是流落民間后,再經(jīng)兩百年,到了大書法家董其昌手里,為了表示寶愛,也為了傳諸后人,就在上面寫了蘭亭序。韓天衡當即表示要購買此帖,老先生看看周邊沒人,壯著膽子報了個價格:50元。韓天衡馬上答應,但他當時拿不出這筆錢,就囑他先藏好,自己回家湊錢去。怎么湊呢?說來心酸,一對大紅袍雞血石送到上海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得10元,再賣掉兩只玉筆筒,得2元,再賣掉張熊的十二開冊頁,得2元,最后又賣掉兩套明代的古籍,得5元,好不容易湊了17元,算是付了訂金,而余款花了10個月才付清。10年后,謝稚柳和徐邦達兩位大師看到這張法書后大為驚喜,贊不絕口,稱其為不可多得的國寶級文物。
其實,早在“文革”之前,韓天衡就開始搞收藏了。三年自然災害那會兒,無論私人的古玩店還是國家的文物商店,都是冷冷清清,但韓天衡還是有空就跑去看一眼,那時文物商店的東西真便宜,比如吳昌碩的一副對聯(lián),只要四五元錢,田黃印石,也不過30元左右,算是大價錢了。但即使如此,看得中并不一定買得起,當時韓天衡還在部隊領(lǐng)津貼,只能從牙縫里省一點出來買幾件玩玩,主要是為了學習書畫和篆刻,從來沒想過半個世紀后會升值幾百倍。
韓天衡從小奏刀治印,對印材格外關(guān)注,至今藏有上佳印章石數(shù)千方,同時他對古印研究也頗有心得。上世紀90年代初的一年,他去香港講學,閑暇時逛古玩店,意外發(fā)現(xiàn)一枚漢代金印,印面為“關(guān)中侯印”,應是研究印學發(fā)展與古代官制的一流標本。商家索價十多萬,韓天衡不容自己猶豫,馬上從朋友處借了錢來購得。后來他請上海博物館老館長馬承源先生鑒賞,馬館長表示這枚金印重達300多克,屬于印中大器,上海博物館也陳列有一枚金印,是晉代的,重不達120克。所以韓天衡得到的這枚“關(guān)中侯印”,堪稱稀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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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佳石,一方端硯,出國講學兼淘寶
韓天衡向我回憶起搶救流散文物時的表情最為生動:“當時香港古玩店最集中,有好東西,但價格嚇人。而澳門有更多機會,當時大三巴牌坊下面一帶是爛鬼樓,環(huán)境臟亂差,臭氣沖天,但有數(shù)十家古玩店云集,當時內(nèi)地正值市政交通建設(shè)高潮,常有古墓見光,文物失散現(xiàn)象嚴重,經(jīng)文物販子之手輾轉(zhuǎn)流落港澳臺,我有空就去那里淘寶,一般區(qū)區(qū)幾百元就可以買到漢唐時期的高古陶瓷了。后來我咨詢了文物專家,專家表示,你以一己之力回購國家流散文物,是愛國行為,所以我膽子就大了。有一次有朋友拿來兩方齊白石的印章,我一看,是老人家為楊皙之刻的,皙之就是楊度啊,我馬上要了。他又告訴我,在德國某古玩店里發(fā)現(xiàn)一枚齊白石的印章。經(jīng)他一描述,我判定系真品無疑??蓱z白石老人一生沒有出國,他的印章倒流落海外。于是我表示要買。一個月后,這位朋友果然從國外買回來了。從此我知道歐洲有不少中國古董,那么我后來去那里辦畫展或講學,就去逛那里的古玩店,如愿以償?shù)刭I到不少好東西,那感覺,就像將一個個孤兒領(lǐng)回家。”
韓天衡印象最深的是在日本東京一家古玩店里的經(jīng)歷。當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方大西洞端硯,盡管商家開價不菲,但購藏決心不可動搖。成交后,日本老板問他是哪國人。韓天衡請他猜一猜,日本人一連猜他是韓國人、新加坡人、中國臺灣人,最后韓天衡驕傲地告訴他是“中國大陸人”,對方當場失控,尖叫起來:“過去都是我們?nèi)毡救说街袊箨戀I古玩,現(xiàn)在風水轉(zhuǎn)了,大陸人來日本搜羅古董啦!”
上世紀80年代初,韓天衡去新加坡辦書畫展并講課,在展廳里他分明聽到新加坡的收藏家說:中國人每月工資只有區(qū)區(qū)幾十元,憑什么韓天衡的畫要賣到上萬?我看這是亂開價,中國書畫家的作品永遠賣不過我們南洋藝術(shù)家的!
這話使韓天衡大受刺激,激憤、屈辱兼而有之,但好在這一切情緒都被他溶化于不懈的奮斗之中。“再看今天,流落日本的中國古董,比如瓷器、文玩、字畫,不都一批批地回流,出現(xiàn)在內(nèi)地的拍賣會上?而南洋諸國藝術(shù)家的作品,不論藝術(shù)品格還是賣價,能與中國比肩嗎?他們把在中國開個展視作一生中莫大的榮幸。這就說明,國家強大了,藝術(shù)品的價值才能真正體現(xiàn)出來,藝術(shù)家才有崇高地位。告訴你,我的這份感受是飽含眼淚的。”韓天衡激動地說。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