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幫裁縫,指的是19世紀中葉至20世紀在上海專門做西服的手藝人,因為給“紅毛”的老外做衣服而得名。在紅幫裁縫160多年的發(fā)展史上,不但誕生了中國第一套國產(chǎn)西裝、第一套中山裝和第一本西服著作,而且名店、名師眾多,留下了許多佳話。
新中國成立前,紅幫裁縫深受上流社會的青睞。蔣介石和宋美齡舉行婚禮的禮服、李宗仁當選國民政府副總統(tǒng)的燕尾服、京劇大師梅蘭芳出國演出的西服,都找有名的紅幫裁縫定做。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四代領導人、外交部外派人員、外國駐華使者的服裝也有許多出自紅幫裁縫之手。
但讓人惋惜的是,紅幫裁縫“師傅帶徒弟,概不外傳”的封閉傳承方式,讓它也面臨后繼乏人的局面。據(jù)了解,目前分布在全國及海外的老一輩“紅幫裁縫”不足100人。
今年75歲的江繼明是紅幫裁縫的第六代傳人,個子不高、背有些微駝的他已和紅幫手藝結(jié)緣60多年。在他看來,紅幫手藝的精髓,是讓人顯得有氣質(zhì)。“但如今機械化了,這門手藝快沒有了”,他說,“可手工要是好,其實比機器做的好得多。”
“小裁縫,小癟三”
1947年,13歲的江繼明懷揣著“學裁縫掙大錢,讓媽媽享福”的想法,在外婆的帶領下去了上海,希望能夠成為一名西服店的學徒。
由于他個子矮小,西服店老板對他很不滿意:“個子這么小,連桌子都夠不到,學什么裁縫?”外婆連忙在旁邊一個勁兒地為外孫說好話:“繼明人雖矮,但還是蠻活絡的。”
或許是“活絡”二字打動了精明的老板,在延長一年學徒期的前提下,江繼明得以留下。
學徒生活很苦,大多數(shù)時間是在做飯、帶孩子、做夜工,常常要到夜里一兩點才能回去睡覺。但慢慢地,江繼明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裁縫這一行,而當時裁縫的低下的社會地位,也讓他決心發(fā)奮。
“當時我們是別人眼中的‘小裁縫,小癟三’,是被人看不起的。我想衣服是人人都要穿的,你們越是看不起我,我越是要爭口氣。”江繼明說。
但讓他苦惱的是,師傅在傳授技藝上很有保留。有一次,他請教師傅如何做上衣口袋,師傅沒有教他。于是,他決定“偷”學,在夜里趁師傅睡覺的時候,偷偷地將師傅做的衣服口袋拆開,揣摩其中的做法,然后再將它原樣縫好。誰知第二天就被老謀深算的師傅發(fā)現(xiàn)了,狠狠地挨了一頓戒尺。
然而,這類懲罰很難阻擋一個少年狂野生長的意志。師傅說袖子縫合處要像汽車輪胎一樣圓,他就跑去馬路邊上觀察輪胎,回來后拆了縫、縫了拆七次,終于把袖子做得很漂亮。若是在其他時裝店里看到好看的款式,他就一遍一遍地跑去觀摩。
正是這種勤奮和刻苦,讓他一路成長為一名專業(yè)的裁縫,在許多技能比賽中脫穎而出。1956年,他拜師紅幫裁縫第五代傳人陸成法先生,進一步深入地學習。
像折紙鶴一樣打樣
1979年,單位派江繼明到哈爾濱展銷服裝。有一天,他忙完了到外面去散步,看到一個女子打扮時尚,身上那大擺收腰的灰色呢子大衣十分好看。于是,他就一直尾隨觀察衣服的樣式。
剛好那女子坐在馬路邊擦皮鞋,他趕緊上前打招呼:“小姐,我?guī)湍愕姆b畫個圖好不好?我是搞服裝的,寧波來的,您這個衣服很好!”姑娘很大氣:“你畫吧!”于是這個款式就被帶回去打了樣,做出來后銷量喜人。
1998年,他出資20萬成立了全國第一家私人紅幫服裝研究所,并先后獲得了“快速服裝放版法”等六項專利。
在他的多項發(fā)明中,最令人嘆服的是花了5年時間鉆研的“服裝折紙打樣法”。打樣是服裝制作的核心技術(shù)。該方法使打樣不再需要以往復雜的參數(shù)計算,而是像折紙鶴一樣簡單,并且數(shù)值比例都十分準確。
江繼明給記者示范,只短短幾分鐘,就折出男西裝、女長袖襯衫、男拉鏈衫、短袖旗袍、女童連衣裙幾個種類。據(jù)說只要經(jīng)過培訓,哪怕是沒有任何打樣經(jīng)驗的人,也能快速掌握。江繼明說:“連小學生都能學得會。”
三個擁有碩士學位的弟子
或許是當年受師傅“留一手”的苦太深,江繼明這四十年來,大部分時間都在教學崗位,嘗試將自己的經(jīng)驗傳授給他人。即使是在市服裝鞋帽公司工作期間,他也經(jīng)常為下屬服裝企業(yè)和社會服裝愛好者進行培訓,培養(yǎng)了許多業(yè)務骨干。
這么多年下來,他教過的學生已有成千上萬。他常對學生們說的一句話就是:“我以前學手藝都得偷學,現(xiàn)在你們條件這么好,可一定要好好學。”
如今他的眼睛不行了,但仍然一邊做研究一邊帶著三個學生——浙江紡織服裝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的三名優(yōu)秀青年教師。這幾個弟子擁有碩士學位,“很聰明、手工好,懂英語”,讓他很欣慰。
江繼明當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他還希望,紅幫裁縫之間能夠有個聯(lián)誼會,讓大家聚到一起把好的東西保留下來,教給學生。
采訪結(jié)束前,江繼明說女兒也是做服裝的,但并非手工裁剪,而是用機械。記者問為什么不把手藝傳給女兒,他笑得有點無奈,“我要她學,但她說我這個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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