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布亞村的春天
“過了諾魯孜節(jié)，新樹萌新枝……”如一首民歌里唱的，諾魯孜節(jié)是維吾爾族的“迎春節(jié)”,這一天也是農(nóng)歷春分，白天和夜晚的時間一樣長。代表病災的白羊星升起，象征吉祥的雙魚星降臨。可是，維吾爾族群眾將小麥、大米、綠豆、高粱、蕎麥等放在一起熬煮而成的諾魯孜飯，還沒有吃上幾口，就“黏”的人心里慌慌地，還沒有放下飯碗，沙塵暴就鋪天蓋地地籠罩了這個世界，不但把龜茲大地，就連新疆、北京也卷進了黃色的混沌之中，過了個把月，也沒有見到春的動靜，反而讓沙塵暴把人鬧的一點也不安生。
然而，春天還是要來的：渭干河的水流著歡暢的樂韻，用溫情舔嗜著大地；桃花、杏花演繹著粉紅或者雪白的詩句，把龜茲大地帶入了一個繽紛的世界。
4月17日，庫車的天氣擺脫了令人懊惱的沙塵，快速竄升到17攝氏度，街上到處洋溢著春意，樹木開始吐出新綠。陽光明媚，人們已脫去冬裝，換上了適宜的春裝，有個別性急的，干脆穿了兩個短袖，吹起了口哨，而那些永遠是目光焦點的女孩子們，也換上了雅致的低領(lǐng)衫，在大街上招搖起來。
牙哈鎮(zhèn)的玉仙木·鐵木爾和丈夫收拾好院子里的葡萄架，用叉子翻開葡萄池里有點發(fā)熱的爛樹葉子，把一根根葡萄藤提起來，遞給站在架子上的丈夫。
牙哈鎮(zhèn)位于庫車20公里，是庫車眾多古老鄉(xiāng)鎮(zhèn)中的一個，這里也有著石窟群，只不過不象克孜爾石窟和庫木吐拉石窟那么知名罷了。
牙哈鎮(zhèn)阿克布亞村葡萄協(xié)會成立于2003年3月，目前全鎮(zhèn)有葡萄專業(yè)戶238戶，種植面積2300畝。該鎮(zhèn)以前種植的葡萄一直都是小而圓的土葡萄，2001年以后，牙哈鎮(zhèn)引進木納格葡萄，比土葡萄顆粒大而且產(chǎn)量高。幾年來，阿克布亞村葡萄協(xié)會的葡萄種植戶不斷將引進的木納格葡萄進行改良，改良之后的葡萄有紅、白兩種顏色，口感純正，畝產(chǎn)可達2噸至3噸。
以前每公斤1.2元的葡萄，今年卻賣到了2.5元。庫車牙哈鎮(zhèn)的農(nóng)民切身感受到了葡萄商標給他們帶來的實惠。葡萄種植大戶艾尼·庫爾班去年他種了4畝葡萄，收入2萬多元。每年七八月葡萄采摘季節(jié)，附近各村總為葡萄的銷路犯愁，而阿克布亞村的葡萄則暢銷無阻，根本不用四處去推銷，每年就有不少廣州、四川的客商來這里簽訂單。
為了保護農(nóng)民自己培育出來的上好葡萄，讓全村農(nóng)民科學致富，2004年8月，庫車縣牙哈鎮(zhèn)協(xié)助阿克布亞村葡萄協(xié)會注冊了“庫車阿克沙依瓦葡萄”商標，這在庫車縣林果業(yè)領(lǐng)域尚屬首次。
阿克布亞村的葡萄產(chǎn)量現(xiàn)今已超過1000噸，收入達100萬，與未注冊商標前相比，平均一畝地增收500元至600元。
艾尼家有8畝葡萄園，在村里起“示范園”的作用。他去過廣州、成都、北京、和鄭州、吐魯番等地，學習過葡萄栽培、管理的新經(jīng)驗，在村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他指著新蓋的大房子說：“這里是我的家，葡萄園是我的另一個家，幾天不去葡萄園勞動，我會生病的，特別是在10月份，看著一咕嚕一咕嚕的葡萄，我會把它們當成一咕嚕一咕嚕的金子。”
村里的葡萄園十分安靜，葡萄藤都埋在地下，現(xiàn)在它們又從土里冒出來，順著葡萄架綻發(fā)新芽，但新芽剛冒出了一點點黃色，給人些許新奇和驚喜。有人將發(fā)酵過的羊糞和牛糞堆在路邊，為的是給開墩后的葡萄施肥，補充營養(yǎng)。幾位老人在修理葡萄架，取下舊鐵絲，換上新的。
一座葡萄園里，4位維吾爾族小伙子在忙碌著。開墩后的葡萄藤纏繞在一起，像虛弱的蟒蛇靜靜臥在塹溝里。小伙子們把它們從泥里挖出來，然后齊心協(xié)力，將這些“巨蟒”高高拋起，搭到葡萄架上。開墩、上架、擺蔓是一項重體力活，講究配合，一般由青壯年來做。小伙子們告訴我，他們從早晨8點點干到晚上10點，一天能上架3畝地。
春天給人們帶來著憧憬，帶來著希望，它點燃了阿克布亞村對葡萄的夢想，對美好生活的渴望。
文明的流淌
葡萄在新疆已經(jīng)有兩千余年栽培歷史，新疆素有“葡萄故鄉(xiāng)”的美譽，而龜茲作為古絲綢之路上一顆最耀眼的明珠，說她是中國的葡萄之母，一點也不為過。
最早栽培葡萄的是7000年前的南高加索地區(qū)。后來，葡萄栽培和釀酒技術(shù)從亞美尼亞傳到地中海東岸的新月地帶和古埃及。5000年前埃及法老們的墓室壁畫上，已出現(xiàn)葡萄采摘、釀酒、裝船外運的情景。葡萄、葡萄酒，還有從尼羅河畔蘆葦蕩里打來的野鴨，成為埃及上流社會宴席上的珍饈佳肴。
《圣經(jīng)》中提及葡萄酒多達500余次，它是“基督之血”的象征。大洪水時代的先祖挪亞種過葡萄，并釀造了也許是人類的第一杯葡萄酒。彌爾頓在《失樂園》中說，伊甸園里生長著一種酒葡萄，它的果實可以醉人。所羅門的《雅歌》反復吟詠葡萄：“愿你的雙乳，好像葡萄累累下垂。”“我們早晨起來往葡萄園去，看看葡萄發(fā)芽開花沒有，石榴放蕊沒有，我在那里把我的愛情給你。”
波斯人稱葡萄為“生命飲料之樹”、“月亮的圣樹”.在波斯王宮中，司酒是一個很體面很重要的職務(wù)，享受大臣待遇。希羅多德說，波斯人習慣于在陶醉狀態(tài)中討論重大事情，認為喝醉酒通過的決定要比清醒時做出的更加可靠。在促進波斯詩歌、音樂、舞蹈的繁榮方面，葡萄酒的確發(fā)揮了很大作用。魯達基、歐瑪爾·海亞姆等人的詩歌中，葡萄酒和美人是最常出現(xiàn)的意象，在酒杯的輝映中，情人面頰上的紅暈是一個仙境。
葡萄、石榴、無花果并稱為“絲路三大名果”,它們是西方通過絲綢之路向東方輸出的三種最著名的水果。無疑，也是三種綠色文化。
龜茲，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引入葡萄種植的。
東漢張騫到西域時，發(fā)現(xiàn)大宛儼然已是中亞葡萄種植中心。“宛左右以蒲萄為酒，富人藏酒至萬余石，久者積數(shù)歲不敗。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于是天子始種苜蓿蒲萄肥饒地。”
而大宛和龜茲，始終保持著物質(zhì)和文化上的交流。
去年，新和縣龜茲歷史文物保護項目組在距縣城50余公里處的索克庫勒吐爾（維吾爾語意“咸水湖”）烽燧約500米處，發(fā)現(xiàn)了200余畝唐代葡萄園遺址。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張平介紹，這是國內(nèi)已發(fā)現(xiàn)的迄今為止保存最完整的種植遺跡。
院內(nèi)有20余株枯死的古葡萄藤，最引人注目的一株葡萄，3條藤彎彎曲曲長約3米，形狀完好。古庭院向東又發(fā)現(xiàn)大片古葡萄園，葡萄藤上部因年代久遠已不存在，藤稈從沙丘中露出地面，高的約60公分，矮的也有30公分。經(jīng)專家鑒定，這個葡萄園距今已有近1500年歷史，它的面世為研究西域文化提供了新的物證。
公元384年，北涼將軍呂光征龜茲，他報告說，這里有許多葡萄園，葡萄酒總是被大桶大桶地享用，人們在酒窖里日夜酩酊大醉，連守城的士兵也不例外。“胡人奢侈，厚于養(yǎng)身。”以吐火羅人為主的龜茲居民在信仰佛教的同時也不忘縱情享樂。西晉張華所著《博物志》上說：“西域有葡萄酒，積年不敗。彼俗傳云，可至十年。欲飲之，醉彌日乃解。”在伊斯蘭教傳入之前，西域民族嗜酒如命，收錄在《突厥語大詞典》中的民歌證實了這種豪飲：“讓我們吆喝著各飲三十杯。讓我們歡樂蹦跳，讓我們?nèi)绐{子一樣吼叫，憂愁散去，讓我們盡情歡笑。”
就這樣，世界的種植文明，通過葡萄一嘟嚕一嘟嚕地傳入了西域，再由西域這個文明的中轉(zhuǎn)站傳入了中原。
皮孜補——龜茲人的穆塞萊斯
目前，全世界葡萄酒的年產(chǎn)量是3000萬噸，能裝滿兩個半西湖。新疆葡萄酒也擁有新天、西域、樓蘭等知名品牌。然而在新疆葡萄酒中，最神秘也讓人最感興趣的卻是一種民間葡萄酒--穆塞萊斯。
“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讓阿瓦提的穆塞萊斯名震新疆。穆塞萊斯是西域最古老的葡萄酒。唐人詩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瑟琶馬上催”中的“葡萄美酒”指的就是穆塞萊斯，高昌王朝向唐朝廷進貢的“西域瓊漿”也是穆塞萊斯。
在龜茲大地上，似乎到處可以挖出能裝下好幾個人的大陶缸，庫車伊西哈拉鎮(zhèn)就是出土這種陶缸的地方，現(xiàn)在這些陶缸還存放在庫車博物館里；而新和也挖出了不少這樣的陶缸，在沙雅英買力鎮(zhèn)，去年也發(fā)現(xiàn)了許多，不過，沙雅人更為明智的，是又將陶缸埋了回去，讓它們繼續(xù)在土地的胸膛里品味來自母親的氣息。
這些陶缸是做什么用的呢？有的學者說是裝水用的，因為沙漠邊緣對水的渴求是重要的?？墒牵械膶W者卻考證出了這些陶缸的真實目的——原來它們是裝酒用的。
這里的酒，自然是葡萄酒
但穆塞萊斯與葡萄酒有所區(qū)別，確切地說它是介乎葡萄酒和葡萄汁之間的一種純天然含酒精的飲品。與現(xiàn)代工藝釀造的葡萄酒不同，穆塞萊斯的顏色有些混濁、暗淡，有點混沌初開的樣子，好像是沙漠里的牧羊女的臉色，散發(fā)著一種暗紅的健康的顏色，一種濃濃的甜甜地香味。
維吾爾人在釀造穆塞萊斯時喜歡添加一些別的東西。加入鴿子血，還有枸杞、紅花、肉蓯蓉等藥材，是最常見的。和田人喜歡在穆塞萊斯中加入玫瑰花，使其更加芬芳醉人。阿瓦提縣的人則把整只烤全羊放入其中，待羊肉完全融化于酒中，撈起羊骨架，穆塞萊斯就釀成了。這種穆塞萊斯營養(yǎng)很好，也最為混濁，有人干脆把它叫做“肉酒”.
可是，庫車人卻說，穆塞萊斯的祖先是庫車的皮孜補。
在皮孜補里，什么都可以加，庫車的藥桑椹實屬“新疆一絕”,盛產(chǎn)的木納格葡萄被譽為“希望之星”,遍布城鄉(xiāng)的小白杏又奉為新疆的“水果之冠”.庫車縣成為全國的白杏之鄉(xiāng)。有年產(chǎn)量1500噸的白酒廠和3000噸的葡萄酒廠，年產(chǎn)1200噸的果汁飲料廠，250噸的果制品廠，他們將杏子、桑葚、鴿子、雪雞、鹿茸、鹿血等都加到了葡萄酒里。
“在新疆，你問問哪個穆塞萊斯不是到春天就開始發(fā)酸了，除非是加了現(xiàn)代的東西，可是，你看看我們的皮孜補，拿個普通的瓶子一裝，哪一瓶不能放一年？我們什么都給他們傳授了，可是就這個不傳授給他們，他們就沒有招數(shù)了。”一位皮孜補的生產(chǎn)者自豪地指著用葡萄糖水瓶子裝的皮孜補說。
坐在庫車王府的葡萄架下，置身于各種果樹的花香之中，品嘗著質(zhì)樸、天然、醇厚的皮孜補，觀賞著古老的龜茲樂舞，使人產(chǎn)生了回歸自然和鄉(xiāng)野的感覺，時光隧道似乎在倒流，竟然忘卻了自己不是李白和白居易等大詩人，肚子里那點可憐的才學居然膨脹了起來，歪巴巴地吟誦起一些所謂的詩歌來。
更加膨脹的，是滿腹的豪情，直到這時，記者才體會到李白斗酒詩百篇的情趣，也體會到了古代龜茲為什么能容納一切的寬闊胸襟。
葡萄：龜茲的另一個名片
現(xiàn)在，庫車的葡萄種植到了兩萬畝，不但供應(yīng)本地的市場，還供應(yīng)烏魯木齊的市場；而沙雅則圍繞著217國道和石油基地，打起了葡萄長廊的招牌。拜城的一個鄉(xiāng)，獨一無二地在阿克蘇地區(qū)開辦了葡萄節(jié)，這恐怕是南疆第一個為葡萄開辦的節(jié)日吧。
“咱們這里熱量資源豐富，積溫3500℃左右；日照時間長，每年3000小時；晝夜溫差大在15~25℃之間；降水量少，只有200毫米左右，這些優(yōu)越的氣候特點，造就了含糖量高、含酸量適中、色素和香味物質(zhì)發(fā)育充分、成熟良好、病蟲害輕上午優(yōu)質(zhì)葡萄。”長期致力于葡萄種植研究的庫車園藝專家艾尼瓦爾·司迪克說。
“葡萄就像一個人一樣，是有生命，有性格，有脾氣的。你對它好，它也對你好；你把好心給它，它就把好報給你。葡萄有童年期，有青壯年期。六歲前是小娃娃，六歲后進入盛果期，五十歲后步入衰老期。葡萄樹也會老的，會生病，會精神不振，所以我們要精心對待它，要施肥、澆灌、修剪，經(jīng)常為它更新。冬天，葡萄埋在地下休息了，就像一個人勞動了一年，需要養(yǎng)精蓄銳一樣……” 目前，龜茲地區(qū)的葡萄有100多個葡萄品種，有的品種是庫車地區(qū)特有的。近年，他們又從美國等國引進了紅提等葡萄新品種。
“隨著資源的開發(fā)，古老的龜茲地區(qū)必將煥發(fā)出新的魅力，而葡萄這個這個品種，其實就是我們的一張綠色名片。”庫車縣委常委、宣傳部長張國領(lǐng)說出了龜茲地區(qū)的一種心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