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援曾生病,梁松去看望,在床邊向馬援行禮,馬援沒有回禮。梁松走后,馬援的兒子說:“梁伯孫帝貋,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柰何獨不為禮?”馬援說:“我乃松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后漢書·馬援列傳》)?梁松因此恨馬援。
建武二十四年(48年),南方武陵五溪蠻(武陵有五溪,即雄溪、門溪、西溪、潕溪、辰溪,為少數(shù)民族(古代稱“蠻夷”)聚居之地,故稱“五溪蠻”)暴動,武威將軍劉尚前去征剿,冒進深入,結果全軍覆沒。馬援時年六十二歲,請命南征。光武帝考慮他年事已高,而出征在外,親冒矢石,軍務煩劇,實非易事,沒有答應他的請求。馬援當面向皇帝請戰(zhàn),說:“臣尚能被甲上馬”(《后漢書·馬援列傳》)。光武???讓他試試,馬援披甲持兵,飛身上馬,手扶馬鞍,四方顧盼,一時須發(fā)飄飄,神采飛揚,真可謂烈士暮年,老當益壯。光武帝見馬援毫氣不除,雄心未已,很受感動,笑道:“矍鑠哉是翁也”(《后漢書·馬援列傳》)!于是派馬援率領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人率四萬人遠征武陵。
出征前,親友來給馬援送行。馬援對老友謁者杜愔說:“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國事。今獲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diào);介介獨惡是耳”(《后漢書·馬援列傳》)。建武二十五年(49年)春天,馬援率部到達臨鄉(xiāng)(今湖南常德古城山),蠻兵來攻,馬援迎擊,大敗蠻兵,斬俘兩千余人,蠻兵逃入竹林中。此前,當部隊到下雋時,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經(jīng)壺頭山,一是經(jīng)充縣。經(jīng)壺頭山,路近,但山高水險,經(jīng)充縣,路遠,糧運不便,但道途平坦。究竟該從哪兒進發(fā),光武帝開始也拿不定主意。耿舒,就是馬援在出發(fā)時說的那些權貴子弟中的一個,想從充縣出發(fā),而馬援則認為,進軍充縣,耗日費糧,不如直進壺頭,扼其咽喉,充縣的蠻兵定會不攻自破。兩個人意見不一致,便上表說明情況,請皇帝裁決,皇帝同意馬援的意見。
三月,馬援率軍進駐壺頭。蠻兵據(jù)高憑險,緊守關隘。水勢湍急,漢軍船只難以前進。加上天氣酷熱難當,好多士兵得了暑疫等傳染病而死。馬援也身患重病,一時,部隊陷入困境。馬援命令靠河岸山邊鑿成窟室,以避炎熱的暑氣。雖困難重重,但馬援意氣自如,壯心不減。每當敵人登上高山、鼓噪示威,馬援都拖著重病之軀出來觀察了望敵情。手下將士深為其精神所感動,不少人熱淚橫流。然耿舒卻在此時寫信給其兄好畤侯耿弇,告了馬援一狀:“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shù)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大觽怫郁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鄉(xiāng),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后漢書·馬援列傳》)。耿弇收到此信,當即奏知皇帝。光武帝就派虎賁中郎將梁松去責問馬援,并命他代監(jiān)馬援的部隊。
梁松到時,馬援已死。梁松舊恨難消,乘機智誣陷馬援。光武帝大怒,追收馬援新息侯印綬。梁松對馬援素有怨恨,原因比較復雜。一是馬援寫信告誡晚輩,梁松曾受到牽累。馬援當年南征交趾,在前線聽說侄兒馬嚴、馬敦到處亂發(fā)議論,譏刺別人,而且跟一些輕狂不羈的人物結交往來,便立即寫信勸誡他們。信中說:“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愿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者,施衿結褵,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jié)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愿汝曹暛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父喪致客,數(shù)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愿汝曹暛也。暛伯高不得,猶為謹□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訖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為言,吾常為寒心,是以不愿子孫暛也”(《后漢書·馬援列傳》)。
杜季良當時正任越騎司馬,他的仇人以馬援此信為據(jù),上奏章控告他,說他:“為行浮薄,亂髃惑觽,伏波將軍萬里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以之交結,將扇其輕偽,?????諸夏”(《后漢書·馬援列傳》)?;实塾[此奏章,把竇固、梁松召來嚴加責備,并且把奏章和馬援的信給他們看。二人叩頭流血,才免去罪過。結果杜季良被罷官,龍伯高則被升任零陵太守。梁松因此遷怒于馬援。加上以往的事情。梁松對馬援積怨很深。當初南征交趾時,馬援常吃一種叫薏苡的植物果實。這薏苡能治療筋骨風濕,避除邪風瘴氣。由于當?shù)氐霓曹庸麑嵈T大,馬援班師回京時,就拉了滿滿一車,準備用來做種子。當時人見馬援拉了一車東西,以為肯定是南方出產(chǎn)的珍貴稀有之物。于是權貴們都希望能分一點,分不到便紛紛議論,說馬援的壞話。但馬援那時正受光武帝寵信,所以沒人敢跟皇帝說。馬援死后,有人上書說馬援曾搜刮了一車珍珠文犀運回。馬武、侯昱等人也上表章,說馬援確曾運回過一車珍稀之物。光武帝更加憤怒。馬援的家人不知皇帝為何如此震怒,不知馬援究竟身犯何罪,惶懼不安。馬援的尸體運回,不敢埋和原來的墳地,只買了城西幾畝地,草草埋葬在那里。馬援的賓朋故舊,也不敢到馬家去吊唁,景況十分凄涼。葬完馬援,馬援的侄兒馬嚴和馬援的妻子兒女們草索相連,到朝廷請罪。光武帝拿出梁松的奏章給他們看,馬援的家人這才知道蒙受了天大的冤枉。馬援夫人知道事情原委后,先后六次向皇帝上書,申訴冤情,言辭凄切。光武帝這才命令安葬馬援。
云陽朱勃也上書為馬援鳴不平,書曰:
“臣聞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備于觽。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橫,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nèi),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將據(jù)聊而不下。豈其甘心末規(guī)哉,悼巧言之傷類也。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圣義,閑關險難,觸冒萬死,孤立髃貴之閑,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寧自知當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觽營未集,援建宜進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唯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饑困,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鎮(zhèn)慰邊觽,乃招集豪杰,曉誘羌戎,謀如涌泉,埶如轉規(guī),遂救倒縣之急,存幾亡之城,兵全師進,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兵動有功,師進輒克。銖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zhàn),飛矢貫脛。又出征交址,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遂斬滅征側,克平一州。閑復南討,立陷臨鄉(xiāng),師已有業(yè),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zhàn)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nèi)不知其過,觽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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