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wèi)的最后生涯

時間:2017-06-14 10:10來源:大西北網(wǎng)-包頭日報 作者: 點擊: 載入中...

    1940年3月30日,主持對日和談的南京偽國民政府正式成立,汪精衛(wèi)以革命元老和原國民黨副總裁身份,出任代主席、行政院院長。從1938年底脫離重慶,到1944年11月客死東瀛,是汪精衛(wèi)的最后生涯。這一段在日本與重慶的夾縫中度過的艱難歲月,將歷史上的“汪精衛(wèi)”從一個“烈士”的象征,變成了“漢奸”的符號。


    ●逃離重慶,發(fā)表“艷電”


    汪精衛(wèi)出逃重慶的消息傳出后,日本首相近衛(wèi)文麿隨即發(fā)出“調整日華國交之根本方針”的聲明,聲稱:“日本決以武力徹底消滅抗日國民政府,而與華方眼光遠大之人士攜手努力建設東亞新秩序”,日滿華三國“善鄰友好、共同防共、經(jīng)濟提攜”,云云。1938年12月29日,汪精衛(wèi)發(fā)出明電致中央黨部、蔣中正、中央執(zhí)監(jiān)委員等,主張響應日本首相近衛(wèi)聲明,對日談和。即人們通常所稱之“艷電”.這是汪精衛(wèi)“和平運動”最重要的文件。汪的“艷電”認為,日本政府12月22日的“調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針之聲明”,提出“善鄰友好”,“鄭重聲明日本對于中國無領土之要求,無賠償軍費之要求”,不但尊重中國主權,且以日人在中國內地自由居住營業(yè)為條件,交還租借,廢除治外法權,加之共同防共,經(jīng)濟提攜,國民政府應以此三點為根據(jù),“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復和平”.


    在公開發(fā)出“艷電”的同時,汪精衛(wèi)又致書中常委和國防最高會議,懇請中央采納他的建議。“艷電”與“致中央常務委員會、國防最高會議書”兩書,完整表達了汪精衛(wèi)對于“議和”的理解和主張。以兩書為標志,汪精衛(wèi)與重慶中央公開決裂,從前追隨汪精衛(wèi)的政治派系也產(chǎn)生了分化。當陳公博等將“艷電”與“致中央常務委員會、國防最高會議書”帶至香港發(fā)表時,一直追隨汪精衛(wèi)的顧孟余就堅決反對,與陳發(fā)生激烈爭執(zhí),并致電汪精衛(wèi):“響應近衛(wèi)聲明,有百害而無一利……今既提出,應俟中央決定,不宜再在報章發(fā)表,以免公開決裂。如公開決裂,則對內、對外其影響之惡,必至不可收拾。其結果與先生所期望者,或正相反。”


    不僅顧孟余,在“艷電”發(fā)表前后及汪滯留河內期間,許多黨政要人都紛紛電汪,勸其回心轉意。


    曾加入汪精衛(wèi)的改組派與“非常會議”時期的廣州政府,在政治上長期支持汪精衛(wèi)的駐英大使郭泰祺,也勸汪精衛(wèi)放棄主張,赴歐休養(yǎng),若蒙許可,愿“辭職隨侍”.


    希望汪精衛(wèi)暫時赴歐洲休養(yǎng),并非郭泰祺個人的意見,也是蔣介石的意見。當蔣得知汪出逃的消息后,沒有立即做出制裁汪的決定,而是一面對可能支持汪的政治、軍事勢力展開防范,一面通過各方與汪有淵源之人,勸汪回心轉意,最低限度,請其告假游歐,并不要發(fā)表任何宣言。郭泰祺將他與汪的聯(lián)系和往來函電內容,都向蔣作了匯報。蔣回復郭泰祺說:“汪先生如一時不愿回渝,則暫赴歐休養(yǎng)……中亦有此意”,請繼續(xù)敦勸汪先生。


    而徘徊于河內的汪精衛(wèi),對于如何進行他的“和平運動”,并沒有周到的見解,對于將來何去何從,也沒有通盤的考慮。他在認定求和之后,就表現(xiàn)出與青年時認定刺殺攝政王一樣堅決的態(tài)度,“屢經(jīng)同人苦勸而不回”.


    ●聲勢越來越大的“討汪運動”


    汪精衛(wèi)發(fā)出“艷電”,原本設想,只要他振臂一呼,國內主和派就會應者云集,團結在他的周圍,與汪早有淵源的第四戰(zhàn)區(qū)(廣東、廣西)司令官張發(fā)奎、云南軍閥龍云,以至陳濟棠、何鍵,就會與蔣脫離關系,參加他的構想。如果這些將領行動了,那么四川的潘文華、鄧錫侯、劉文輝等各軍也都會響應。如此他將能在日軍占領區(qū)之外組建一個與蔣對抗的政府,并擁有獨立的軍隊。


    但是,汪精衛(wèi)沒有想到,在他脫離重慶之后,這些將領全都按兵不動。一直被看作汪派要員的顧孟余、彭學沛、張道藩、甘乃光等人,也都不同意他的主張。蔣介石則一面對留在國內的“汪派”如谷正綱、谷正鼎等人,不加排斥,反而鼓勵他們,勿以汪離渝之事而感到憂慮,請照常工作;一面對“汪派”和與汪素有淵源的地方實力派,表明中央處置汪精衛(wèi)的決心;接著召開會議明確宣示中央堅持抗戰(zhàn)及制裁汪精衛(wèi)的態(tài)度,并在川滇兩省強化抗戰(zhàn)宣傳;對與汪暗通聲氣之兩廣、四川與云貴軍閥進行拉攏與監(jiān)控。這一系列措施,都盡可能地減小了汪出走所帶來的消極影響。


    在國際方面,汪精衛(wèi)出走之前,經(jīng)過郭泰祺的外交努力,英國已答應對中國進行物資援助,并稱正在草擬“對日報復辦法”.中國一直期待的英美在遠東合作、一致行動的局面也現(xiàn)出端倪。就在汪精衛(wèi)出走之際,國民政府向美國的2500萬金元借款又取得了成功,這使抗戰(zhàn)陣營充滿了樂觀的氣氛。


    在“艷電”發(fā)表之前,無論蔣介石,還是汪派,或是地方的親汪勢力,都主張對汪“寬留余地”.但是“艷電”公開發(fā)表之后,形勢就不同了,雖然在國內汪并非沒有同情者--在舉手表決是否開除汪精衛(wèi)黨籍時,沒舉手的人中,有孔祥熙,有陳樹人,有于右任。


    然而,無論是否同情汪精衛(wèi)的主張,在抗戰(zhàn)正在進行之中,汪以黨國副總裁的身份,公開主和,違背抗戰(zhàn)的既定國策,若不予以嚴厲批判與制裁,勢必造成軍心動搖,人心混淆。即便同情和支持議和的人,也反對汪精衛(wèi)公開發(fā)表“艷電”.1939年1月1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在國府禮堂召開中執(zhí)委員談話會。到會68人,64人舉手通過,開除汪精衛(wèi)黨籍,會上還有人提出對汪下達通緝令,以彰國法。


    1940年初,“和平運動”的兩位核心成員高宗武、陶希圣脫離汪陣營,攜帶汪日密約在香港發(fā)表之后,國民政府更乘勢掀起聲勢浩大的對汪宣傳戰(zhàn),通令全國黨部策動民眾舉行鋤奸討逆大會。


    在這場全民“討汪”運動中,許多省份都修造了汪精衛(wèi)夫婦跪像。從此,汪精衛(wèi)由一位黨國元老、革命偶像,徹底變成了“漢奸”的代名詞。


    ●從河內到上海:汪精衛(wèi)的孤獨之旅


    “艷電”無實力派響應,被中央開除黨籍,國內掀起討伐“漢奸”浪潮,這使汪精衛(wèi)陷入空前的孤獨和困境之中。時過境遷,當汪精衛(wèi)再度回想這個在河內度過的正月時,特別強調,他脫離重慶之后,并不想反對重慶,而日本的意見,他們也不明白,近衛(wèi)聲明只是原則,具體方案如何進行,“完全不明了”,因此他們決定,“暫守沉默,靜觀事態(tài)”,“把一個正月在靜寂的山上的旅館中翻譯書籍、耽于過去的回憶及思索來度過去”.這并非是實情。事實上,汪在河內的行動,遠非消極,而其離渝的抱負,也不僅僅在發(fā)表宣言、表明立場而已。雖然汪偽政府之組織,經(jīng)歷各種波折與內部爭議,遲至1940年3月方告成立,但早在1938年12月“艷電”發(fā)表之時,陳公博就向宋子良透露,汪宣言揭曉后,王克敏、梁鴻志等會隨之響應,“將組織擴大傀儡政府”.


    1939年1月7日,11日,17日,國府情報組織國際研究所頭目王芃生連續(xù)向蔣介石報告了汪派在香港的活動情形。


    軍統(tǒng)特務鄭介民也向蔣介石報告了汪派為擴大“和平”運動,在香港組織機關的消息。另一位軍統(tǒng)頭目戴笠,向蔣報告了汪精衛(wèi)親信褚民誼、林柏生在滬港兩地聯(lián)絡虞洽卿、林康侯等著名紳商,企圖策動他們響應“和平”的消息。


    ●步步驚心的暗殺行動


    汪派在河內的行動極為詭秘。汪精衛(wèi)從出走的那天起,就不僅只是倡言和議,而是在日本人的支持下,積極展開反蔣、反政府活動。正是在這種激烈的斗爭形勢下,發(fā)生了1939年3月21日由軍統(tǒng)特務精心策劃的河內槍殺案。暗殺行動,導致曾仲鳴慘死、方君璧重傷。


    河內槍殺案之后,重慶一邊加緊對汪的追蹤與制裁,一邊對越南、香港當局及法殖民部和英大使進行工作,設法促成越南、香港當局“堅決拒絕”對汪提供保護,或勸其離境。汪與重慶的斗爭已進入你死我活的境地。嚴酷的“鋤奸”形勢,使汪精衛(wèi)可以轉圜的余地越來越小。無論其主觀動機是否要打倒重慶,客觀的對立形勢已經(jīng)形成--“和平運動”必然同時是分裂與反蔣運動。


    重慶對于汪“和運”中人的武力“制裁”,也在同步進行。繼1939年1月林柏生在香港遭利斧襲擊,3月曾仲鳴在河內遭槍殺之后,戴笠又全力展開了對包括汪本人在內的汪派各重要人物的暗殺行動。


    河內槍殺案之后,戴笠奉蔣介石之命,首先將注意力放在“和運”此階段的核心人物高宗武身上。在高宗武之外,戴笠還策劃、指揮了對汪精衛(wèi)、陳璧君、陳公博、褚民誼、林柏生、沈次高、吳啟鼎、汪曼云、丁默邨、湯良禮、萬里浪、李士群、陳昌祖(偽航委會主席)、鄭良斌(偽外交部秘書長)等大小“漢奸”的一系列制裁行動。


    制裁汪精衛(wèi)的行動,除了著名的派遣原改組派成員戴星炳(靜園)打入汪偽特工集團潛伏、伺機刺汪,后暴露被殺之外,戴笠還曾試圖策反李士群,借以除汪。因李之為人“有政治野心,并具俠義行為”,且汪“全仗其護衛(wèi)”.后得知“李逆無反正可能”,遂決議對李也予以制裁。戴笠還曾以4萬元買通汪的保鏢,試圖對汪進行暗殺,并囑咐“事成后應用中華鐵血鋤奸團名義留字條為證,萬不可用中央名義。”汪精衛(wèi)在致陳璧君電文中曾特別叮囑:“蔣嚴令戴笠動作,數(shù)日來亂殺人,盼妹等嚴防。勿出門,勿見客,出門彼必以汽車相撞,見客尤不可測,至要。”凡此都可見,汪精衛(wèi)在所謂“和平運動”中的處境是極端險惡的。


    ●夾縫中的尷尬


    在這種形勢下,汪精衛(wèi)終于在日本人的安排、陪護之下,來到日本控制的上海虹口,一步步走向了“漢奸”的深淵。在去往上海的途中,據(jù)犬養(yǎng)健回憶,那是一個星光燦爛的夜晚,舟行于茫茫大海之上,汪精衛(wèi)“很高興”,在甲板上,直率地表白了自己的“內心思想”:和平運動的最終目的,“并不是要打倒重慶政府,而是在可能的情況下與之合作。這一點與所謂的反蔣運動有本質的區(qū)別”,“將來重慶政府倘能加入我的運動,我的目的就算完全達到了。為此,我會立即辭職。”


    就理想層面而言,汪精衛(wèi)無疑對自己的“和平運動”寄予了很高的熱情和期望。犬養(yǎng)健回憶說,在從河內赴上海的途中,汪精衛(wèi)告訴他,“對于中國人來說,抗日論也好,和平論也好,都是愛國心的表現(xiàn),都是分別以不同形式熱愛國家”.汪精衛(wèi)說:


    在我們和平的征途上會遭受到相當?shù)呢熾y……要經(jīng)常不斷地被罵為賣國賊,漢奸。但我已經(jīng)做了挨罵的思想準備。我所盼望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日本的政策能按與我們約定的那樣,在中國廣泛宣傳。那時,我們所經(jīng)歷的苦難,才會放射出異彩。我們在那個時候,才能與抗日的青年們見面,互相笑著說明以前各自所走的不同的道路,一切都是為了落后的亞洲的繁榮。這是我的唯一的樂趣。(犬養(yǎng)健《誘降汪精衛(wèi)秘錄》,江蘇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如果日本政府同意建立“和平政府”以展開“和平運動”,汪精衛(wèi)說:“我有一些請求和希望。首先,切盼近衛(wèi)聲明不是日本表面上的宣言,要確確實實實行,如果不能確實實行近衛(wèi)聲明,我必免不了被責備說受了日本人之騙……如果真正能夠名副其實地實行近衛(wèi)聲明,重慶政府的抗日理論必將落空。其次……希望日本能以長遠的眼光來看和平政府的發(fā)展。”汪還提出,建立和平政府之后,必須擁有兵力,但這個兵力要絕對避免與重慶作戰(zhàn),絕不能發(fā)生民族間流血的慘劇。總之,汪所希望的,是通過建立和平政府,“與日本人樹立和平合作的模范,以事實向重慶政府和一般民眾證明,和平論并非沒有根據(jù)、從而誘導重慶政府走向和平,使其與日本從事全面的和平合作。”(影佐禎昭《我走過來的路》,陳鵬仁譯著《汪精衛(wèi)降日秘檔》,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99年版)


    然而,無論是日本人對汪精衛(wèi)及其“和平運動”的態(tài)度,還是“和平運動”內部的情形,都遠離了汪精衛(wèi)所表達的這一理想。汪來到上海之后,“和運”中的人明顯分成了兩派,以陳璧君、周佛海為代表的一派,主張成立新政府;而陳公博一派,則力陳“黨不可分,國必統(tǒng)一”的原則,堅決反對。從汪精衛(wèi)在赴滬途中的談話可知,汪支持陳璧君、周佛海組織政府的主張。


    1939年5月1日,“和平運動”的核心人物高宗武行將赴滬之前,戴笠特意托付杜月笙來到香港,會晤高宗武,從中探知了“和運”中人已分化為兩派的消息。高告訴杜月笙,這兩派,“一派主張蠻干到底,即為漢奸亦所不辭,一派只主張和平,減少國家損失,絕不參加賣國行動”,他自己屬于后者。高表示,若汪將來果去南京組織所謂的聯(lián)邦政府,他將“就報端表示態(tài)度,決不同流合污”.高還說:“和平兩字,必先平,而后能和,欲求其平,須有武力作為后盾”,汪既無后盾,又身入虎穴,縱獲和平,而苛酷條件無法避免,“是等于亡國,絕非本人所能贊同。”后來,高宗武、陶希圣果然脫離了“和平運動”,從高與杜的此番談話看來,“高陶事件”的發(fā)生早已埋下伏筆。


    事實上,當汪精衛(wèi)孤注一擲地離渝出走,把自己放置在重慶政府和整個中國抗戰(zhàn)陣營的對立面上時,他同時也就失去了一切和日本人討價還價的資本,不但成了民族和國家的敵人,也受不到日本人的重視。汪精衛(wèi)一到上海,孔祥熙就向蔣介石報告了汪所處逆境的消息:


    (1)汪確于5月11日乘日本軍艦來滬,寓東體育會路土肥原賢二舊宅,唯土肥原本人已赴滿洲任某軍司令職,并未參加誘汪工作,故現(xiàn)由影佐禎昭前來負責接洽。汪等正在積極籌組偽政權,“恐總須熱鬧一場,但決無能力”.


    (2)汪自命為日本之交涉對手,現(xiàn)在卻完全陷入日本的掌握之中,“深被牢籠,不啻身手全被束縛之囚犯,一切聽命于人,毫無自由……”


    (3)日本興亞院華北聯(lián)絡部長官喜多誠一表示,他對汪精衛(wèi)的活動并不贊成,仍希望與重慶方面聯(lián)絡。孔祥熙則表示,若喜多有誠意,應該首先使汪精衛(wèi)自行撤銷其活動,恢復七七事變以前的狀態(tài),如此才有商量余地。(《孔祥熙呈蔣中正》,1939年5月30日)


    這些消息都表明,汪此時已陷入重慶與日本夾攻的尷尬處境中。


    關于這一階段汪精衛(wèi)的對日交涉情況,根據(jù)戴笠派駐上海特務探聽得來的消息:


    第一,汪精衛(wèi)所答應日本的條件,比較重要的有:1.承認滿洲國;2. 加入防共協(xié)定;3.日本定五年內撤完在華駐軍(汪堅持二年內撤完,日方許于防共協(xié)定簽訂后考慮);4.日本在平津內蒙長期駐兵;5. 雙方不互相賠款,但青島日商損失應賠償,日本另撥款項救濟中國難民;6.中日滿經(jīng)濟合作。


    第二,汪精衛(wèi)自稱,目前對產(chǎn)生中央政權的步驟問題,頗費躊躇。有人主張,先召集一國民黨代表大會,授權汪著手組織政府,但代表大會無法湊集法定人數(shù),仍不能取得合法地位;另有人主張,先成立中央政治會議,由此會議產(chǎn)生國民政府,又恐此種政府無法律根據(jù)。周佛海主張,兩者合力進行,一面召集代表大會,不計法定人數(shù),只要有會就行,一面組織中政會產(chǎn)生政府,然后提交代表大會追認。


    第三,連日與日本間諜接觸所得消息,海軍將領須賀彥次郎、汪工作的主要負責人影佐禎昭、陸軍將領和知鷹二、興亞院調查官楠本實隆等人,對汪精衛(wèi)的努力均無良好印象。須賀認為,汪精衛(wèi)的做法極少有成功的希望,因汪至今堅持使用國民黨旗及國旗,“這叫日本如何向前敵將士解釋”;楠本稱,汪之實力乃“紙老虎”,不可靠,欲日本取消華北、華中兩偽政權,則“太不識相”;影佐表示,汪應親自到東京一行。(《戴笠呈蔣中正》,1939年5月31日,臺灣“國史館”藏《蔣中正總統(tǒng)文物》,《革命文獻--偽組織動態(tài)》)


    戴笠還報告蔣介石說:日本已召開五相會議,商討對汪辦法及所提條件,此條件待國會通過后,將由內閣發(fā)表“擁汪宣言”,然后,汪精衛(wèi)在國內某地召集國民黨代表大會,產(chǎn)生“擁汪政府”.汪向日本所提條件“甚大”,要求“所改組政府須有絕對自由”,不容隨意指派日本顧問,“且仍欲保持青天白日旗”,此乃“敵人對汪條件首感困難者”.


    據(jù)馬超俊所派密探自港傳回的消息,在汪赴東京之前,陳公博等人曾聯(lián)名電汪,勸阻其東渡,電文中稱:“某等對此未敢茍同,天下知趙孟所貴,趙孟能賤。”汪復電稱,此行目的“在試探敵方主和真意”,執(zhí)意赴東京一行。1939年5月31日,汪精衛(wèi)攜高宗武、周佛海、梅思平、董道寧等人,從上海搭乘日本海軍飛機,飛往橫須賀追濱的海軍機場,6月10日起,汪分別與日平沼首相和陸海軍、外務、大藏等各大臣會面,開始了“日汪密約”的談判。


    汪日密約的交涉過程,在日方有關人員的回憶錄中,有生動的記錄。汪精衛(wèi)離開東京后,周佛海等人留下來繼續(xù)同日方交涉,這場從6月延續(xù)至12月的談判,徹底粉碎了汪精衛(wèi)的“理想”,將他從一國之政治領袖,變成了一個沒有價值的傀儡。


    犬養(yǎng)健回憶錄中說,參與談判的影佐禎昭、堀場中佐等人都認為,興亞院向汪精衛(wèi)提出了過于苛刻的條件,其中“恬不知恥、蠻橫無理”之處甚多,“完全強化了占領政策”.如果實行了這個提案,華北將從中國獨立出來,海南島也變成了日本海軍的地盤。“恐怕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甚的傀儡政權了”.


    今井武夫則認為,本來在重光堂會談中,高宗武主張在建立政權時,要避開日本軍占領地區(qū),選擇云南、貴州、四川、廣西等日本未占領地區(qū),由汪派軍隊占領,建立與重慶對立的和平政府。現(xiàn)在卻改變方針,要在日本占領下的南京建立政府,“這就墮落成為所謂傀儡政權,與以前的臨時、維新兩政府沒有什么區(qū)別了。”縱然如汪所主張的那樣,可以促使重慶改變抗日政策,但汪政權本身已變成傀儡政權,“連他本人也將被視為賣國賊而為國民大眾所唾棄”.


    1927年國共分裂后,汪精衛(wèi)領導的國民黨“左派”,受到共產(chǎn)黨與蔣介石政權的雙重打擊,那時汪曾提出“在夾攻中奮斗”的口號。今天,汪又一次陷入了被“夾攻”的境地。日本人在看清汪的軟弱并把他當成傀儡來對待的同時,又加緊了對重慶的直接媾和。事實上,正如犬養(yǎng)健所說,在日本陸軍的頭腦中本來就有一種成見,認為汪是日本為掩蓋近衛(wèi)“不以蔣介石為對手”的失言而被提出作“代理人”的,因此,“和平條約的交涉委員,在談判中絲毫不想給汪精衛(wèi)以最佳條件。他們認為,這一道好菜,是蔣介石本人出場時的’供品‘,若給汪,有些可惜。”(犬養(yǎng)健《誘降汪精衛(wèi)秘錄》)


    日方派遣的秘密談判代表劉大山告知戴笠,日本陸軍將官和知鷹二表示,日本對華作戰(zhàn)諸將官均認為,“汪無力量打倒蔣委員長”,日本天皇認為,“非與蔣委員長直接謀和平,中日和平斷難實現(xiàn),與汪精衛(wèi)言中日和平,乃是自欺……中日和平之進展辦法,最好中日兩方先行停戰(zhàn)一月,由國民政府派遣代表提出條件,日本亦派出代表磋商接納,最好請蔣委員長派遣白崇禧為代表,在桂林會商。”


    戴笠則明確告知劉大山,中日之間“并非無和平可言”,但是日本若不能將汪精衛(wèi)驅逐出國,“中日斷無和平可言”.至于所謂和平條件,“應由日本提出,中國看日本是否真有和平誠意,是否真能尊重中國主權之獨立、領土之完整,方有和平之可言。”戴笠也曾對其手下毛人鳳等人強調:“敵決無力延長對華戰(zhàn)爭,但敵亦不至輕易言和。如敵方不放棄汪,不驅逐汪,中日斷無和平可言。如敵不能以平等互惠為交涉原則,中日亦無和平可言。”


    ●“一杯毒酒”


    在這種腹背受擊的險惡形勢中,1940年1月初,“和平運動”的兩個核心人物--高宗武、陶希圣突然脫離汪精衛(wèi),秘密逃離上海,來到香港。1940年1月22日,香港《大公報》全文刊出高宗武、陶希圣《致大公報信》和汪與日本“梅機關”簽訂的《中日新關系調整要綱》及《附件》,揭露了汪日談判經(jīng)過和密約內容。同日,高、陶又聯(lián)名致電汪精衛(wèi)夫婦及褚民誼、周佛海諸人,奉勸諸人懸崖勒馬,“放棄此于己無益、于國有害之運動”,重慶《大公報》亦全文刊載了《高陶電汪等盼望懸崖勒馬》的電文。這對于已陷入困頓的“和平運動”,無疑是雪上加霜。


    “密約”的公布,使日本的侵略野心與“和平運動”的軟弱本質昭然若揭,汪精衛(wèi)等人百口莫辯。事發(fā)后,周佛海在日記中寫道:“憤極之余,徹夜未睡……高陶兩動物,今后誓當殺之”.(《周佛海日記全編》上編,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3年版)汪也痛恨不已,對陳璧君說:“我等忠厚太過,深為愧憤。”


    高、陶脫離上海后,1940年1月6日,曾聯(lián)名致電汪精衛(wèi)夫婦,闡明反對成立偽政府的幾點原因,其中包括新政權不能解決中日問題,日方對汪政權之成立已不重視等。在聯(lián)名電汪之外,高、陶各自也都曾通過各種渠道,勸汪悔悟。然而,汪精衛(wèi)絲毫沒有因高、陶之言行而有所動搖,更堅決地邁出了組織政府的步伐。1940年3月30日,汪偽政權終于在南京成立,中國近代史上最大的漢奸集團粉墨登場。對于汪的選擇,陶希圣將之解釋為汪偏執(zhí)而決絕的性格。他說:“好比喝毒酒。我喝了一口,發(fā)現(xiàn)是毒藥,死了一半,不喝了。汪發(fā)現(xiàn)是毒藥,索性喝下去。”(陶恒生《“高陶事件”始末》)


    但是,真正影響汪精衛(wèi)之政治選擇的,與其說是性格,毋寧說是其政治主張和政治訴求。作為一個高層政治領導人,即使在“和平”運動已經(jīng)變質,完全背離最初的理想時,汪精衛(wèi)仍不肯放棄。在獲悉高、陶秘密離滬之后,汪曾致電高、陶,表明心跡:


    去年11月杪至12月中,弟堅持不讓,致談話停頓,兩兄見之。其后,對方有所讓步,弟遂亦讓步,兩兄亦見之。弟不茍于上臺,亦不茍于不上臺。以國家今日,惟戰(zhàn)與和,既不能戰(zhàn),則為和辟一條道路。戰(zhàn)不能必勝,和亦不能必成。有戰(zhàn)敗而死之民族英雄,亦有和不成而死之呆子。弟能任其一,而不能徘徊兩者之間、袖手而旁觀,以坐待國之亡。此弟所與兩兄異趣,而不能茍同者也。


    可見,決定汪精衛(wèi)一意組織新政府的真正原因,首先在于對中國之“不能戰(zhàn)”的根本認識。既不能戰(zhàn),則唯有和,凡事有成亦有敗,戰(zhàn)不能必勝,和亦不能必成,汪既然選擇了“和”的道路,也就準備好了承擔失敗的代價。其次,對于重慶政府和蔣介石個人的仇恨,在你死我活的斗爭形勢中,不斷被激發(fā)。事實上,以汪的身份和處境,在1940年初的形勢下,除了成立新政府,硬干到底,已無路可走。


    ●悲劇的落幕


    1944年1月,汪精衛(wèi)走入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1943年12月19日的一場手術,取出了1935年遇刺時留在體內的彈片,但誘發(fā)了一系列感染。1月8日,汪身體忽然發(fā)熱,背部劇痛,初疑為傷口復發(fā),后又診斷為風濕神經(jīng)痛。1月29日,汪精衛(wèi)致電周佛海:“弟傷口已完全平復,數(shù)日來寒熱疼痛,乃系著冷以致風濕,竟至不能行動……下屆院議,當請思平或民誼任代主席,公博兄如能來代國防會議主席最好。清鄉(xiāng)會議則展期。”(《汪兆銘電周副院長佛?!?,1944年1月29日,臺灣“國史館”藏《汪兆銘史料》)算是對重要人事問題做了一個安排。


    此后兩個月中,汪精衛(wèi)一直不能站立與行走,精神至為焦慮。3月4日,汪再次接受了手術治療,但自此一病不起。1944年11月10日,日本人致電汪精衛(wèi)的長子汪文嬰:“汪兆銘今晨6時體溫40度,脈搏128,說囈語。”當天下午4時,汪精衛(wèi)在新愁舊痛中,客死東瀛,走完了其大起大落的悲劇人生。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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