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海事博物館里的葡萄牙帆船

    中國自古是一個有著深厚海洋文化底蘊的國家。及至明清，與世界各國的交往得到前所未有的拓展。廣東作為海疆前哨，被推到了全球范圍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大變局的最前沿。與中國相比，西方國家對航海資料的記錄極為翔實，在他們的海事博物館中，可以看到無數(shù)精確到船、到人的展品。展廳墻上一排排的航海家頭像，讓他們的年輕人可以感受到祖先馳騁七海的豪情。而國內(nèi)這方面的資料就要散亂得多。未來一兩個月內(nèi)，本欄目將通過梳理在“大航海時代”中來到廣東的“船”和“人”,從微觀的層面，展現(xiàn)中國與列國數(shù)百年的海上博弈。

    在從事海外擴張和殖民掠奪過程中，最早通過水路同中國直接接觸的國家是葡萄牙。從最初的武力滲透，到前期的官方接觸和海上大戰(zhàn)，再到強占澳門，最終無奈退出，中國和“大航海時代”中歐洲國家的首次接觸就伴隨著血與火、刀與劍、陰謀與對抗。在這一輪的對決中，中國占據(jù)了優(yōu)勢。但葡萄牙人所造成的壓力，對于之后中國的海洋政策，確實造成了深遠的影響。

明王朝丟了馬六甲    慘重損失難以彌補

    1552年8月，率先到東方進行傳教的天主教教士沙勿略乘坐“圣十字號”帆船，從在葡萄牙人控制下的馬六甲抵達了中國廣東臺山的上川島。他曾經(jīng)計劃借助中葡之間的官方渠道進入中國傳教，但當時明王朝和葡人交惡，他只能以此為基地，尋覓機會秘密進入中國?？墒撬鹊拇饝退麧撊胫袊纳倘俗罱K并沒有來，12月3日，由于身患瘧疾，沙勿略在上川島上去世。

    上川島是廣東省最大的島嶼，現(xiàn)在島上還有一座沙勿略墓園。上川島上的墓園，大約有點類似中國傳統(tǒng)的“衣冠冢”.作為一處歷史文化遺產(chǎn)，今天仍不時有人前去瞻仰。沙勿略的東行是受羅馬教廷的派遣。因為葡萄牙當時的“保教權(quán)”以及在東南亞占據(jù)優(yōu)勢地位的殖民開拓，他的行動很大程度上是依托葡萄牙的殖民地展開的。他與中國的接觸，是中國與葡萄牙早期交往的一個縮影。

    很多人知道葡萄牙曾經(jīng)在1553年以遇到風暴需要晾曬貨物為名，輔以行賄等手段，強占了澳門，但在這之前40年，葡萄牙人已經(jīng)試圖敲開中國的大門了。

    1497年7月8日，達·伽馬奉葡萄牙國王曼努埃爾一世之命，率領四艘船共計140多個水手，由首都里斯本啟航，踏上了去探索通往印度的航程。四艘船分別是圣加布里埃爾號、圣拉斐爾號、貝里奧號和另一艘船名不詳?shù)难a給船。在這次著名的發(fā)現(xiàn)了經(jīng)好望角通往東方的新航路的航行之后5年，這位外交風格暴虐無常的航海家率領另一支規(guī)模更大的船隊，展開了第二次印度遠征。這一次，他們以武力占領印度西南海岸并在科欽建立起了歐洲在東方的最早軍事?lián)c。從此之后，葡萄牙人對中國的情報搜集和偵查變得越來越頻密。

    從較大的層面上來說，葡萄牙人侵入明王朝的“勢力范圍”,應該從1511年侵占馬六甲開始。馬六甲在14世紀末、15世紀初擺脫暹羅控制建國，遣使入明朝貢并請封。明成祖朱棣下詔封拜里迷蘇剌為馬六甲國王，馬六甲正式成為明王朝的“敕封之國”.葡萄牙人侵占馬六甲之后，迅速修筑起很多堡壘和炮臺，牢牢地控制了這個遠東的貿(mào)易中心。明政府對馬六甲王遣使告難， 并沒有做出積極有效的反應，而是諭令暹羅諸國承擔救災恤鄰義務，“寥寥數(shù)語以塞宗主之責”.對于明王朝的冷漠態(tài)度，學者們的說法不一，但明王朝勢力的相對衰落，以及對當時馬六甲國王的不滿，都是可能的因素。總之，馬六甲就這樣丟了。

屯門之戰(zhàn)： 中葡在海上的首次直接較量

    或許是明王朝的冷漠給了信心，葡萄牙人開始不斷地對中國直接展開試探。

    1513年（明正德八年），葡萄牙人若熱·阿爾瓦雷斯在印葡總督的派遣下，由中國商人指引，到達了廣東沿海，試圖刺探情報。由于廣東地方官的攔阻，他們未能上岸，只與中國私商交易。但阿爾瓦雷斯在回航之前，偷偷登上屯門島，并將刻有葡萄牙王國紋章的石柱立在那里，作為葡萄牙人到達此地的標志--有研究者認為，這是已知的葡萄牙人最早登陸中國的地點。

    雙方的第一次官方接觸發(fā)生在1517年。經(jīng)由葡萄牙親王阿豐索的宮廷藥劑師皮萊斯提供的大量關(guān)于廣州富庶和重要的信息的渲染，葡萄牙方面對廣州充滿了好奇。曼努埃爾一世命令費爾南·安德烈為總指揮，率領一支9艘艦船組成的“皇帝艦隊”,在這年的8月15日到達了屯門，并且申請進入廣州。但在沒有得到同意的情況下，這支船隊就突然駛進廣州內(nèi)河。廣東布政使兼海道副使吳廷舉嚴厲譴責了這種蠻橫行徑，但葡國人以各種托詞敷衍過去。在既成事實的情況下，當年十月，總督陳金接見了以“特使”身份隨船前來的皮萊斯，讓他們停泊在懷遠驛碼頭，并準許上岸貿(mào)易。

    1519年8月，費爾南·安德烈的弟弟西蒙率領4艘大帆船來到廣東沿海。西蒙企圖率船隊直駛廣州，遭到中國巡海艦隊的攔截，退回了屯門。在沒有經(jīng)過允許的情況下，他開始修筑工事，建造炮臺、堡壘和哨所，并且趕走了中國商人，擄掠了不少船員，肆意欺凌普通民眾。這些行為迅速引起了中國方面的強烈反彈。中葡之間的官方往來，被正式中止。西蒙擔心自己的不法行為遭到嚴懲，于是在1520年9月攜大批掠奪品和準備販賣的中國兒童潛逃。1521年四五月間，葡萄牙又派遣一支以迪哥·卡爾烏為首的遠征隊，在屯門和廣州之間進行貿(mào)易。卡爾烏在另外一支遠征隊的支援下，退守屯門新建立的據(jù)點，進行海盜活動，并準備負隅頑抗。廣東海道副使、名將汪鋐率領50艘戰(zhàn)艦圍攻，到9月7日，將葡萄牙遠征隊從屯門驅(qū)走。

    這就是中葡之間在中國東南沿海發(fā)生的第一次武裝沖突，史稱“屯門之役”.此役葡萄牙人被俘達110人，只有3只船逃走。

兩次遠征失敗    葡萄牙人以詭計竊居澳門

    由于當時信息交通的緩慢，這兩年間在中國沿海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沒有傳到在1520年6月返回里斯本的費爾南·安德烈耳中。他向國王曼努埃爾匯報的，仍是他較為順利的東方之行。因此葡萄牙方面很快決定展開下一步的行動。1521年3月，梅羅·古蒂尼奧率艦隊前往中國締結(jié)一項“和平條約”,其中一項是爭取在中國沿海修筑要塞。直到抵達馬六甲，他才得知了屯門之戰(zhàn)的慘敗。就在他躑躅不前的時候，馬六甲總督因不甘心失去剛剛在屯門建立的據(jù)點，不僅鼓勵他繼續(xù)中國之行，而且還命令剛在屯門吃了敗仗的杜亞特·科埃略及萊戈指揮各自的大帆船隨艦隊重返中國，試圖重奪屯門據(jù)點。

    1522年7月20日，古蒂尼奧率6艘大帆船和300名官兵離開馬六甲，前往中國報復。9月，艦隊直闖廣州，企圖以武力迫使廣東官府同意恢復通商和修筑要塞。但在途徑新安縣域海面時遭到中國海軍的攔截。經(jīng)過一場短促的激烈戰(zhàn)斗，葡方2只大帆船被俘獲，42人被生擒。葡艦隊于10月中倉皇遁回馬六甲。葡萄牙的征服中國夢隨之破滅。至此，葡萄牙人全被逐出。

    兩次慘敗讓葡萄牙人意識到中國并非當時非洲或東南亞那些弱無還手之力的小國，而是一個有著強大軍事潛力的對手。此時，葡萄牙由于多年的醉心擴張，加上王室貴族的窮奢極侈，國力已漸漸難支，在東方擴張的勢頭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甚至連業(yè)已占領的殖民地也在逐漸丟失，無法再對中國的進攻上投入更多資源。所以其對華政策開始轉(zhuǎn)向務實，繞過中央政府，更多地與地方官紳直接打交道。

    葡萄牙人的襲擾讓明朝廷也感到震動，從而在進一步加強廣東沿海的防御力量的同時，宣布廣東厲行海禁。自此之后一直到侵占澳門的31年時間里，葡萄牙人幾乎再也沒有重返廣東。

    不過一些帶有海盜色彩的葡萄牙商人并沒有停止冒險。1553年，葡萄牙人通過謊稱借地晾曬被水打濕的貢物，并重金賄賂當?shù)毓賳T的情況下，“借居”了澳門，之后又逐漸改為租居，從1849年起，借助列強勢力，乘中國鴉片戰(zhàn)敗之危，拒繳地租，就這樣又強住了1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