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美華工

    1869年5月10日，美國太平洋大鐵路東、西兩段鐵路合龍，這條被稱為“19世紀世界鐵路建筑奇跡”的交通大動脈宣告竣工。在合龍儀式上，首先倡議招募筑路華工的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董事E. B. 克羅克曾經(jīng)說了一句在華人看來還算“有良心”的話：“我希望提醒諸位，我們建造的這條鐵路能早日完成，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貧窮而受鄙視的中國勞動階級--歸功于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忠誠和勤勞。”

    據(jù)記載，有超過1.2萬華工遠赴美國修鐵路，其中九成來自廣東當時的四邑一帶。100多年過去了，當年這支筑路大軍是如何組建而成的？為什么四邑華人會遠渡重洋到異國他鄉(xiāng)修建鐵路？

    故事得從一位叫李天沛的臺山人說起。100多年前，他和他的同族兄弟鼓動不少同胞漂洋過海，加入筑路大軍。日前，南方日報記者深入走訪僑鄉(xiāng)江門，從起點探尋那段艱難他鄉(xiāng)路。

鐵路公司不得不雇傭華工

    江門臺山，位于廣東珠三角西南部，素有“全國第一僑鄉(xiāng)”之美譽。自古以來，臺山與新會、開平、恩平三縣并稱“四邑”.這個景色秀麗的地方，就是當年“華人招工代理”李天沛的故鄉(xiāng)，也是后來大多數(shù)華工的故鄉(xiāng)。

    中國華僑歷史學會理事、五邑大學副教授梅偉強曾對李天沛其人進行了考證。他介紹說，李天沛出生在臺山大江鎮(zhèn)水樓村。“估計青壯年的李天沛應(yīng)該是在美國淘金潮期間（1848-1860年），與自己的同族兄弟離開家鄉(xiāng)。”

    1862年，美國國會通過決議，修建橫貫美國中西部地區(qū)的大鐵路。這條旨在加快美國西部開發(fā)的鐵路分為東西兩段，分別由聯(lián)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和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承包修建。

    其中，東部地區(qū)地勢平緩，鐵路建設(shè)工程進展順利。與之相反，西部地區(qū)不僅要跨越崇山峻嶺，還要穿過沙漠和沼澤地，條件和環(huán)境惡劣。西段鐵路的承包商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巨頭”們十分頭痛。由于工程太艱巨，原先所雇傭的白人勞工畏難怠工，甚至紛紛逃跑。動工兩年，西段鐵路才修了40多英里。

    1864年1月開始，一些原先從事其他行業(yè)的華人，在華人工頭的帶領(lǐng)下加入建設(shè)。工程承包商之一克羅克看到效果不錯，就建議大規(guī)模招募華工。但在當時的排華背景下，這樣的建議引來很多質(zhì)疑?？肆_克提出：“能夠建造萬里長城的民族，也一定能夠建筑鐵路。”于是，把“修鐵路”比作“修長城”的鐵路公司“巨頭”們權(quán)衡利弊，開始大規(guī)模雇用華工，來修建這段最為艱險、難以推進的鐵路。華人與鐵路的血淚糾葛就此開始。

    一張張用中文寫就的招工廣告，散播到了唐人街的各個角落。很快，鐵路公司就在加州招到了3000多名華工，但這個數(shù)量遠遠不夠。

    于是，鐵路公司讓在美華人回國招工。而挖了幾年金礦有了一點積蓄的李天沛，正在唐人埠做小生意。他在同胞中頗有威信，白人業(yè)主就委托他招募華工。

    就這樣，李天沛踏上了返鄉(xiāng)的征程。

越洋路途艱辛超出想象

    如何說服年輕的鄉(xiāng)親們背井離鄉(xiāng)，去美國修鐵路？

    據(jù)梅偉強介紹：“李天沛對鄉(xiāng)親們描述美國是個富裕的國家，似乎黃金滿地都是。你干個一兩年，回來就發(fā)達了。”

    想象著廣告勾勒的藍圖，鄉(xiāng)親們心動了；加之看到李天沛成了一名西裝革履的有錢人，很多年輕人燃起了發(fā)財養(yǎng)家的渴望。

    然而，要奔向圓夢之地，也得付得起船票。“當時絕大多數(shù)人根本買不起最便宜的船票。李天沛就提出路費可以先欠著，之后分期連本帶利歸還。他們還承諾說，華工在美國可以隨時給家里寄錢、寫信。要是意外身亡了，同鄉(xiāng)會也會負責將他們的遺骨送回家鄉(xiāng)。”梅偉強說。

    很快，李天沛就招募到了預(yù)期數(shù)量的筑路華工。1865年的夏天，一艘艘滿載著筑路華工的船只向美國駛?cè)ァ?/p>

    但旅途之艱險超出想象。美國歷史學家格瑞斯華爾德說，這些華工擠在底艙，有的還被迫全程待在甲板上。他們還要忍受暈船的煎熬，更別提途中可能遭受臺風的襲擊。同時有得傳染病的危險。有的就病死在途中。

    到達美國的華工，成為了建造西段鐵路的主力軍。隨著一批批華工的加入，華工的人數(shù)占到了整個筑路大軍勞工總數(shù)的90%.他們吃苦耐勞，且會動腦筋解決難題。

李天沛帶出大批美加鐵路華工

    在華工赴美修路100多年后，梅偉強對水樓村的“李文莊公家乘46卷族譜”等資料進行了深入研究，發(fā)現(xiàn)了李天沛、李天寬等人的名字，并綜合前期研究證實他們與招工有關(guān)，其中李天沛招的很多，“水樓的龍慶里、龍安里的好多鄉(xiāng)親，甚至整個西岐村的人都是李天沛帶出去的。他們不僅修建了美國鐵路，還修建了加拿大鐵路。”

    然而今天，在李天沛的家鄉(xiāng)問及這段歷史，許多人都覺得是天方夜譚。不過，李天沛和兄弟們還是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梅偉強在大江鎮(zhèn)水樓村調(diào)研時，年過八旬的老人李沃泉告訴他，村里一直流傳這樣一句俗語：“打個乞熾，沛吉利惠。”

    “‘打個乞熾’是土語，就是‘打個噴嚏'.根據(jù)這些線索，’沛吉利惠‘的沛很可能就是李天沛，吉、利、惠都是他的同族兄弟。他們四個人把村里很多兄弟都帶去了美國、加拿大打工，很可能村里人覺得他們有本事，就留傳了這句俗語。”梅偉強說。

    水樓村78歲的老人李灼豪告訴記者，常聽長輩說，當年好多青年男人出了遠門。他們到了適婚年齡未回歸，家里就幫他們找個媳婦，讓女人和公雞拜堂結(jié)婚，如果男人沒回來，可能素未謀面的妻子，就會抱養(yǎng)一個兒子延續(xù)香火。我阿爺就是這樣被抱養(yǎng)的。

■面孔

鐵路華工陳宜禧： 不收洋股不借洋款 返鄉(xiāng)筑起民營鐵路

    臺山人對“金山箱”一詞一定不會陌生。在過去，他們把美洲華僑稱為“金山客”,把金山客攜帶的大鐵箱稱作“金山箱”.帶回金山箱的華僑可謂衣錦還鄉(xiāng)，能蓋屋買田。

    然而，在成千上萬去美國修筑鐵路的華工當中，能抬著“金山箱”返回故鄉(xiāng)的人其實是鳳毛麟角，臺山人陳宜禧就是其中一員。

    據(jù)梅偉強介紹，在15歲那年，陳宜禧到美國謀生。中央太平洋鐵路開工后，他成為一名華工，后來負責招募華工并提升為工程師助手，不僅幫了很多初來乍到的華工，也積累了不少筑路經(jīng)驗。

    《新視聽》雜志中的文章《從一副中國對聯(lián)看一個中國人和一條中國鐵路》講述了陳宜禧的故事：1904年，已到花甲之年的陳宜禧回到故土。當時，外國列強正在搶占中國鐵路的路權(quán)。曾是筑路工人的陳宜禧坐不住了，他對人說：“我們辛辛苦苦在外替洋人筑路，洋人大受其益；今天我們請洋人在中國筑路，又是洋人大受其益，這實在太不公平。”

    這個“公平”,他打算討回來。陳宜禧呼吁，要筑路，筑一條民營鐵路！他以“不收洋股，不借洋款，不雇洋工”為號召，激發(fā)起旅美華僑和筑路員工的愛國熱情。

    這條民營鐵路修得十分艱辛。當時的臺山，連公路也沒有，返鄉(xiāng)的華僑即使到了附近的江門，也還得步行或坐轎子走上三五天。自然條件差，封建勢力又百般阻撓，但陳宜禧意志堅定、事必躬親。從1906年到1920年，分三期筑成了長約133公里的新寧鐵路。

    這條鐵路，以臺山縣城為中心，南到斗山，西至白沙，北達江門的北街，每一寸都凝結(jié)著這位從美國筑路回來的華工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