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昨接來書，慰我良多，借諗玉體清吉，永兒已能嬉笑，甚盛，甚盛。所雇乳母，務(wù)擇身體強健無病，性質(zhì)和厚者為宜；且乳之稀濃，亦須合度乃可……戎馬倥傯中苦憶汝母子，望攝一相片寄來為幸。
赴日就醫(yī)長逝福岡醫(yī)院
1915年11月11日，曾外公離京，在天津逗留了一周。當時已有七八個月身孕的潘夫人也跟著到了天津，隨侍在側(cè)。18日曾外公登船赴日，開啟了一段驚險之旅；潘夫人和女兒淑蓮則由曾外公的副官長何鵬翔護送南下，后來在香港與曾外公會合，一同經(jīng)越南入滇。在云南碧色寨，他們還躲過了袁世凱爪牙的暗殺。
1916年8月，已被中央政府任命為四川督軍兼省長的曾外公扶病離開成都，赴日就醫(yī)，潘夫人帶著女兒淑蓮和僅半歲的幼子永寧陪同前往。11月8日凌晨，曾外公在福岡醫(yī)院長逝，年僅34歲。潘夫人剪下曾外公一綹頭發(fā)綰在自己的發(fā)髻里，以這種方式，與曾共同經(jīng)歷萬里間關(guān)和生離死別的夫君為伴，直到終老。
聽外公講故事
小鳳仙晚年的回憶說，她認識蔡將軍時還什么都不懂，只是覺得蔡將軍是個正派人，教她識字，給她講三國、水滸故事和做人的道理。她說蔡將軍離開北京后也沒有給她寫過信。
外公說，曾外公帶兵跟袁世凱的軍隊打仗的消息傳回老家后，蔡母王太夫人每天天不亮就帶著兒媳和孫子孫女藏到深山里去，天黑以后才下山回家。天天如此，躲了幾個月。
蔡母王太夫人的故事
曾外公在給潘夫人的信中也曾說起：“堂上以下，聞余此次舉動，初當駭怪，繼必坦然。蓋母親素明大義而有膽識，必不以予為不肖，從而憂慮之也。”他相信深明大義的母親一定會支持自己的行動。但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更何況兒子是征戰(zhàn)沙場，母親怎不牽腸掛肚？王太夫人托人詢問曾外公的老師梁啟超和其他親友，但梁先生早已離津南下，故而杳無音訊。王太夫人寢食難安。后來終于收到曾外公從前線發(fā)回的家信，才稍稍心安。
外公當時才一歲半，正值隆冬，天天進山又不敢生火。開春以后就得了麻疹，高燒不退，呼吸困難，而山里又缺醫(yī)少藥，眼看生命垂危。幸而當?shù)赜腥私o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偏方，吃下去果真見了效，算是撿回一條命。
曾外公雖未戰(zhàn)死疆場，但也沒能再見上母親一面。1915年蔡母離京返鄉(xiāng)，就成了母子二人的永訣。護國勝利后，不僅曾外公被譽為“再造共和第一人”,蔡母王太夫人也被奉為英雄母親，居住在長沙新建的蔡公館里，受到極高的禮遇。外公說，湖南歷屆地方官員對蔡母都有禮節(jié)性拜訪，但老夫人一概拒絕。人家非要來，她就躲到別人家去。
蔡母教育孫子孫女要保持勤儉的家風(fēng)，寫過大字的紙上，還要在字里行間寫上小字。一般人家里，晚上壺里的剩茶第二天就倒掉了，但在蔡家，剩茶一定要喝掉，不能浪費。1935年蔡母去世后，湖南省政府還成立了治喪委員會，訃告中外。蔣介石、汪精衛(wèi)、胡漢民、于右任、李宗仁、何應(yīng)欽等均致辭悼念。
“軍事禁區(qū)”蔡公館的故事
外公告訴我，長沙的蔡公館可謂“軍事禁區(qū)”.20世紀20年代軍閥混戰(zhàn)，整座長沙城都不得安寧，今天這個師長打進來，明天那個師長又打進來。但不管哪一派的軍閥控制長沙，都會派士兵保護蔡公館，防止盜匪兵痞趁亂打劫。
我從小在外公身邊長大，對于曾外公的事跡，外公即使對家人也很少提及。我記得外公講得最多的是兩件事：一個是曾外公準備出京反袁前夕，朋友勸他說，你現(xiàn)在身體有病，等治好了病再去打仗吧。曾外公說，不行啊，等我把病治好了，老袁的帝位也坐穩(wěn)了。另一件事是護國勝利以后，有人向曾外公道賀，稱贊他立下了蓋世奇功。曾外公擺擺手說這不算回事，打敗外敵才算有功。
曾外公一直強調(diào)，國人要團結(jié)自強，抵御外侮，使國家和民族重獲獨立自由，方有振興之望。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督率軍隊為保衛(wèi)國家而戰(zhàn)，戰(zhàn)勝至少一個帝國主義國家，使中國重拾大國尊嚴。可惜袁世凱倒行逆施，偏要改變國體復(fù)辟帝制，曾外公不得不起兵保衛(wèi)新生的民國，而對手不是外國卻是同胞。所以，對曾外公來說，護國之戰(zhàn)不是殊榮，而是內(nèi)耗。使無數(shù)本該為抵抗外敵而戰(zhàn)的官兵死于內(nèi)耗，這是令曾外公尤為痛心的。而他自己也為此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外公沒有要求我去研讀曾外公的歷史，我到了十八九歲才接觸這方面的史料，也開始有意識地請教外公。世間對蔡將軍的議論，最多集中在他和小鳳仙的關(guān)系以及他是如何逃脫袁世凱的監(jiān)控出走京津的。
所謂“鍔鳳戀”的故事
關(guān)于所謂的“鍔鳳戀”,外公笑言，那都是文藝家的創(chuàng)作。外公說，潘夫人有言，其實將軍與小鳳仙關(guān)系很平淡，他去云吉班完全是逢場作戲。當時曾外公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與老謀深算的袁世凱周旋，如何不泄露機密，使出京反袁的計劃得以順利進行。他既要與西南方面保持聯(lián)絡(luò)，互通消息，又要在北京走訪要員，了解他們對帝制的真實想法，以便對局勢作出清晰的判斷。表面一切平靜，實則危機四伏，一著不慎就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如此緊要關(guān)頭，哪有心思和一個十五六歲的風(fēng)塵女子談情說愛？何況曾外公身為軍人，律己甚嚴，從不貪戀錢財美色。
小鳳仙晚年的回憶說，她認識蔡將軍時還什么都不懂，連革命黨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只是覺得蔡將軍是個正派人，教她識字，給她講三國、水滸故事和做人的道理。她說蔡將軍離開北京后也沒有給她寫過信。
袁世凱批準蔡鍔請假三個月
至于曾外公是如何出京的，外公說他見過不下十種說法，其中不乏驚險離奇者。坊間流傳最廣的，當屬小鳳仙掩護出京說，此說又有好幾個不同的版本。外公說，其實曾外公往返于京津間是很平常的事，早在1914年外公出生時，曾外公就在天津養(yǎng)過病。他要去天津的日本醫(yī)院看病，袁世凱是知道的，也沒有理由阻攔。
要說這里面有什么驚險，那就是1915年10月14日，也就是在曾外公最后一次離京前一個月，袁世凱派密探突擊搜查蔡府。因為此前得到云南密報，說北京的全國經(jīng)界局內(nèi)有人密電云南，要求他們反對帝制。蔡鍔時任全國經(jīng)界局督辦，自然嫌疑最大。但密探搜查一無所獲，沒有找到密碼本。袁世凱只好連稱誤會，說是探子們認錯了門。
經(jīng)此較量，袁蔡二人已是心照不宣。然而明知袁世凱加緊了盯防，曾外公還是不慌不忙，仍然按部就班地推進著秘密計劃。他以得肺病為借口請假去天津就醫(yī)，而且事實上他確實得了肺病，不由老袁不信。就這樣去天津幾天再回來，回來幾天請假再去，去了又回。如此反復(fù)，讓袁世凱漸漸習(xí)慣了這種狀態(tài)，從而放松了警惕。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