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即使劉邦愿意將"下邑劃策"的大功記在張良名下,張良也是斷然不敢領受的。既如此,讓我們來省視被后人推崇為是張良第二大功的"阻止分封".
"阻止分封"發(fā)生在楚漢相爭進入相持階段。當時,劉邦被項羽圍困在河南滎陽,內心焦慮無比。手下謀士酈食其向劉邦建議,雖然齊、楚、燕、韓、趙、魏六國都被秦始皇給滅掉了,但六國的后人還在,他們堅定的追隨者也有一定的市場,如果想擴大統一戰(zhàn)線,壯大我們的力量,不妨分封六國的后人。劉邦認為言之有理,馬上鑄造印信,準備在第一時間立六國的后人為王,以爭取他們和自己一起抗擊項羽。
張良聞言大驚,列舉了八大理由,堅決反對分封六國后人。
張良認為,在項羽強、劉邦弱的形勢下,分封六國后人,只會有一個惡果--被分封的六國后人隨時會投靠項羽。為什么會這樣?第一,因為項羽實力強大,大樹之下,寸草不生,被劉邦分封的六國后人,為了自己的生存,唯一的生路就是投靠項羽;第二,項羽形象正面,不像當年的秦始皇一樣是人民公敵,既然如此,劉邦又有多大的把握能確保六國后人一定會站在自己的一邊呢?天資過人的劉邦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利害,第一時間派人將鑄好的印信予以銷毀,分封提議就此罷止。
此即為張良被后人稱頌的第二大功勞,有沒有什么過人之處呢?似乎也沒有。
因為,分封六國后人以爭取民心,第一個實踐者是項梁,項梁扶立起來的是楚國后人熊心,熊心被命名為楚懷王。項梁死后,楚懷王熊心認為自己終于熬到了出頭之日,他橫下一條心,搞了幾個大動作,給項羽下了不少絆子,直接成為了項羽前進道路上的障礙。項羽大封天下之后,冒著巨大的政治和道德風險,派人謀殺了楚懷王。從此之后,這件事情就成了項羽本身的一個把柄,一直被對手揪來揪去。作為一個做事縝密的人,張良對于剛剛過去的這段往事一定不會陌生,也不應該陌生。既有前車之鑒,張良阻止劉邦分封六國后人就顯得十分自然。因此,阻止分封只是正常人的正常思路,說此舉顯示了張良的雄才大略,似乎有些言過其實。
劉邦對于張良的評價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而張良的這些重大貢獻中,既沒有顯示出"運籌帷幄"之勢,也和所謂的"決勝千里之外"有些驢唇不對馬嘴。那么,張良介入過具體的戰(zhàn)略或者戰(zhàn)術嗎?如果介入過,他有過輝煌的戰(zhàn)績嗎?張良的人生歷程中,到底有沒有過"決勝千里之外"的人生傳奇呢?
在陳勝吳廣揭竿而起之時,張良最初的計劃也是單干,他試圖組建自己的武裝。但是,令人汗顏的是,張良大張旗鼓地吆喝了很長時間,也只忽悠來一百多人。如此勢單力薄,顯然干不成什么大事,張良只好罷手,決定投奔更大的山頭。
這就是"神人"張良出道之時的尷尬經歷。
張良起兵不成,就投奔了項梁。在項梁的麾下,張良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情,那就是成功地說服項梁封韓國的后裔韓成為王。此事張良居功至偉,因此,張良被韓王成封為申徒(申徒約略相當于諸侯國的相,只是張良管理的事情更多)。不僅如此,張良還從項梁那里要來了一千多名士兵,帶領著自己的軍隊在從前韓國的領地作戰(zhàn)。
項梁為什么對張良如此慷慨,不僅言聽計從,而且還給兵給糧?這也許出于以下幾個原因:
第一,張良的祖上曾經連續(xù)五代做韓國的相,而項梁的祖上則世世為楚將,二人同是名門之后,相互之間自然易于溝通;第二,張良在當時是個傳奇人物,他曾在博浪沙用大鐵椎襲擊過秦始皇。
張良是韓王的申徒,對部隊有絕對的指揮權,他的戰(zhàn)場處女秀,戰(zhàn)績如何呢?
《史記》是這樣說的:"與韓王將千余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往來為游兵潁川。"很明顯,司馬遷寫得很含蓄,說白了就是,張良和韓王帶領自己的部隊,有時候能攻下幾個城,可是秦兵總是很快就又奪去了。既然總是被秦兵給奪去,那就注定張良他們永遠沒有固定的根據地,沒有根據地,只好打游擊,所以"往來游兵潁川".說打游擊戰(zhàn),顯然是司馬遷給張良留足了面子,其實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張良根本沒能占領任何一座城池,沒能開辟出來一塊像樣的根據地,所以只好四處打游擊。
這就是張良作為獨立軍事指揮官的全部業(yè)績,這就是自稱圯上老人在傳弟子,自稱擁有傳奇兵法的神人張良的全部業(yè)績。這份業(yè)績只能用三個詞來形容:慘淡經營、不堪回首、不值一提。
現在問題就出來了,作為政治家,張良也沒有多少獨立思考;作為軍事家,張良沒有拿得出手的戰(zhàn)績,劉邦為什么要把張良認定為漢初三杰的第一名呢?劉邦是心肌缺血還是大腦進水?
顯然都不是,劉邦大事小事都聰明,在他的人生經歷中,幾乎沒有一時糊涂的記錄。
那么,對于劉邦來說,張良的存在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義?張良的功勛到底又在哪里呢?
張良的存在對于劉邦有什么特殊意義呢?這要從張良的身份說起。
張良的身份可以用兩個詞來概括:顯赫貴族+"職業(yè)革命家".
張良是韓國顯赫的貴族,他們家曾連坐韓國五代相位,因此,張良不是"官二代",而是"官六代".這一身份,秦末義軍將領中無人可以比肩。
只是張良時運不濟,尚未來得及做官,韓國就被秦國給滅了。國沒有了,張良就沒有了家,這大概就是我們常說的"國破家亡"吧。因此,張良心里充滿了國仇家恨,張良的敵人就是秦王嬴政!張良發(fā)誓要把仇恨化為行動。
張良說到做到。他的弟弟死了,他不按規(guī)定的禮節(jié)、規(guī)定的標準厚葬,而是將弟弟草草掩埋,省下錢來暗中反抗暴秦。國家已亡,張良知道用常規(guī)的手段已經很難再和秦國對抗,公元前227年,燕太子丹派遣荊軻刺殺秦王嬴政未果,張良深受啟發(fā)。通過努力,他找到了一個大力士,他和大力士埋伏在博浪沙(今河南原陽),向巡游天下的秦始皇發(fā)起了致命一擊。遺憾的是,張良他們擲過去的一百二十斤大鐵錘僅僅砸中了秦始皇的副車。僥幸死里逃生的秦始皇在全國開始了大規(guī)模搜捕,張良從此就成為了傳說。張良和大力士在博浪沙斷然出手和項羽、劉邦相比,也許更能看出張良的獨特之處:項羽見到秦始皇,說:"彼可取而代也!"劉邦見秦始皇,說:"大丈夫當如此!"張良見秦始皇,則什么也不說,直接把重達一百二十斤的大鐵錘擲了過去。在張良飛翔的大鐵錘面前,項羽和劉邦難道不應該慚愧一下嗎?
"博浪沙刺秦王"發(fā)生在公元前218年,此時距離陳勝、吳廣的"大澤鄉(xiāng)起義"還有九年。九年的跨度足以說明張良激進的精神和熱情。因此,張良是一個走在了時代前列的"職業(yè)革命家",是被朝廷記錄在案并且唯一健在的"職業(yè)革命家".張良的身份直接和兩個字相連:"貴"和"紅".而這兩個字,又必然使張良成為秦末一道獨特風景線。在當時的歷史場景中,張良無疑就是秦末的良心,是秦末大起義的元老級人物,更是秦末大起義的標志性人物,而對于這樣的"職業(yè)革命家",秦末起義陣營中的所有人等都注定了必須保持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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