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第一所現(xiàn)代學校誕生的原因

時間:2012-07-11 10:56來源:《南方都市報》 作者:李喜所 點擊: 載入中...



 

風氣未開:同文館舉步維艱

 

1862年在北京創(chuàng)辦的同文館是中國最早的外語學堂,也是中國第一所具有現(xiàn)代意義的新式學校。入校的學生雖然一切都由政府負擔,但還是無人愿意入學。原因是,在清廷長期“閉關鎖國”政策以及“夷夏之防”、“中外有別”等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下,國人把學外語和“漢奸”、“賣國賊”畫了等號。嘉慶年間,一位廣東人為了學外語,編了一本中英文對照的小書,清廷立即下令查禁,眾百姓也憤起討伐,嚇得此人惶惶然逃匿山林。


在那個年代,國家和民間看重的是科舉正途,上洋學堂是旁門左道,不但前途渺茫,而且為大眾所不齒。曾是同文館學生的齊如山回憶說:


“館是成立了,但招不到學生,因為風氣未開,無人肯入,大家以為學了洋文,便是降了外國……而且還有一層,這些學生入了同文館以后,因為他是小孩,還沒有什么鄙視,對于學生們的家庭,可就大瞧不起了,說他們墮落,有許多人便同他們斷絕親戚關系,斷絕來往。甚而至于人家很好的兒媳婦,因為她家中弟弟入了同文館,便一家瞧不起這個媳婦,而且因之便受了公婆之氣。社會的思想,對于這件事情看得這樣的嚴重,大家子弟不但不愿入,而且不敢入。因之后來之招生就更難了!”


在這樣惡劣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為什么主持清廷外交事務的恭親王奕訢還堅決要創(chuàng)辦外語學堂呢?答曰:形勢所迫。


隨著西方殖民主義者的入侵,對外交往成為維護國家利益的頭等大事,但外語人才奇缺,令清廷頭疼。(來源:南方都市報南都網(wǎng))


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在英軍的漢華麗軍艦上簽訂《南京條約》時,找不到翻譯,全由英人的中文翻譯來擺布,清廷顏面盡失。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英國參贊兼翻譯巴夏禮被俘,當英法聯(lián)軍逼近京師時,奕訢令巴致信聯(lián)軍議和。信用中文寫就,但落款有兩行英文。朝中無一人通曉,為顧臉面又不好向巴夏禮請教。而京郊戰(zhàn)火彌漫,北京危在旦夕,奕訢心急如焚,但不敢發(fā)送。后來,費盡周折,才從天津尋找到一位略通英語的商人。急速請來一看,原來那兩行英文是巴夏禮的簽名和日期。如此區(qū)區(qū)小事都無法解決,給奕訢巨大創(chuàng)痛。


而且,1860年與英、法所訂的《北京條約》規(guī)定,以后兩國談判等各種交涉事務,以英文、法文為通用語言。這就迫使清政府不得不火速培養(yǎng)外語人才。

 

同文館學生待遇優(yōu)厚

 

1861年初,清廷批準了奕訢、文祥、桂良三位大員請求設立同文館的上奏。經(jīng)過一年多的籌備,1862年6月11日,同文館在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東堂子胡同正式開學。


由于缺少教師,只得重金聘外國人任教;由于學生難招,僅有10人入學,且近中年。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前來報考,以便挑選優(yōu)秀者入學,清廷只好不斷提高學生的待遇,規(guī)定同文館的學生可以拿薪水。開始年薪為36兩銀子,后又提高到120兩,最高時140兩。當學生還拿工資,本已例外,還拿這么多,更是罕見。那時的七品官年薪才45兩,五品官也不過80兩上下。而且,同文館學生的一切用品都從優(yōu),伙食則更豐盛。齊如山回憶說:


“駐館的學生,除不管衣服外,其余都管,所謂煤油蠟燭,微如紙張洋火等,都由館中供給。飲食最優(yōu),六個人一桌,共四大盆、六大碗,夏天一個大海,還有荷葉粥、果藕等等。冬天則無大海,而添一個火鍋。盤碗中的菜自不必說,單說這個火鍋,共分三種,任憑學生點要,一是什錦鍋,二是白肉鍋,三是羊肉鍋,所有各種羊肉片、魚片、肝片、腰片及雞蛋、凍豆腐等,合著一切作料,應有盡有,總之跟從前北平正陽樓一樣,吃不夠再添。這還不算,如果不愿吃,仍可隨便要菜,不但吃飯一文錢不用花,連賞錢都有。從前有好幾位外國教員告訴我,世界上的學校,沒有比同文館待學生再優(yōu)的了!”


即使如此優(yōu)厚的待遇,招學生也不那么容易,幾乎所有的人還是要走科舉正途,不入這個“歪門邪道”。開始幾年,同文館學生一直維持在20名上下,后來風氣漸開,最多時也只有百余名。社會風氣說到底是一種價值取向,至于士林風氣,更與價值追求密切相關。是非曲直、榮辱廉恥觀念不變,僅靠物質引誘,收效寥寥。再加上守舊派的圍攻,同文館的路更艱難。

 

增設科學課程引發(fā)風波

 

同文館的學制開始為三年,后改為五年,最后增至八年,主要出于培養(yǎng)高素質人才的需要。為擴展學生的知識面,同時也考慮到洋務企業(yè)對技術人才的渴求,1866年底,奕訢決定增設天文、算學等西方自然科學課程,然后再增加聲光化電等理科門類。為了保證優(yōu)秀人才脫穎而出,奕訢還決定從舉人、五品以下京外各官、五貢生員、翰林院編修、檢討、庶吉士等科舉正途人員中招考新學生。這下可捅了馬蜂窩,引來了抱殘守缺的守舊大員的群起圍攻。


本來,守舊派對學“洋話”就耿耿于懷,只是懾于奕訢尤其是其鼎力支持者慈禧太后的威勢,同時也覺得和洋人打交道不懂語言不行,才忍氣吞聲,沒有發(fā)作。誰知奕訢越做越“離譜”,不但學外語,還要學習西方那些“奇技淫巧”,敗壞士林風氣。尤其不能容忍的是,要從科舉正途的官員中招收學生,這分明是要把科舉引入“歧途”,讓士子們不讀孔孟之書、不行周公之禮、不走堯舜之道,而成為“洋鬼子”的門生。


1867年3月5日,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張盛藻首先發(fā)難,上奏反對。5天后,理學大師、翰林院掌院學士、同治皇帝的老師倭仁也上奏斥責奕訢此舉,是“上虧國體、下失人心”,如果實行,則正氣難伸、“邪氣彌積”,“數(shù)年以后,盡驅中國之眾咸歸于夷”。一個月后,他再上一折,繼續(xù)詆毀奕訢,并且暗中鼓動他的學生、心腹、好友在前門外遍貼小字報,譏諷同文館,嘲罵奕訢.


這些小字報大小不等,形式各異,有直接罵同文館的;有影射奕訢的;有挖苦同文館學生的;有借自然現(xiàn)象如天旱、風災等,歸罪于同文館破壞風水人文的;還有的編成俚語、順口溜攻擊拜洋人為師的;也有編對聯(lián)泄私憤的。有一則對聯(lián)云:“鬼計本多端,使小朝廷設同文之館;軍機無遠略,誘佳子弟拜異類為師。”個別俚語則肆無忌憚地公開謾罵,如:“胡鬧,胡鬧!教人都從了天主教!孔門弟子,鬼谷先生!未同而言,斯文將喪!”


有一位候選直隸知州叫楊廷熙,把小字輩的一些內容綜合起來,添油加醋,寫成奏折,上呈朝廷,其中講道:“今年自春及夏,久旱不雨,屢見陰霾天,御河之水源枯竭,都中之疫癘流行……此非尋常之災異,必應時政之失,京師中街談巷議,皆以為強詞奪理、師敵忘仇、御夷失策所致”。


這位知州還一口氣給同文館列出了“忘大恥顧小恥;舍中國師夷狄;不修圣賢之道;不講士林之節(jié)”等十大罪狀。其結論是,同文館之創(chuàng)設,“不當于天理,不洽于人心,不合于公論,而必欲潰夷夏之防,為亂階之倡”。

 

同文館得到慈禧支持

 

這一折驚動了慈禧,更惹惱了奕訢.慈禧太后立即下詔,嚴斥楊廷熙大膽妄為,肆意詆毀朝廷命官,煽惑民眾,污蔑同文館,“甚屬荒謬”。奕訢也全力反攻。此前,奕訢已經(jīng)連上兩折,據(jù)理駁斥倭仁等“空談義禮”、“于世無補”,重申辦同文館的必要性、合理性。前門外的小字報和楊廷熙的上奏,讓奕訢更覺問題嚴重,懷疑倭仁等合伙同謀、結黨營私、擾亂視聽、蠱惑民眾。奕訢將此意密告慈禧后,慈禧隨即進一步警告倭仁說:如果楊廷熙所奏由他指使,則失“大臣之體”,且有結黨營私之“嫌疑”。


奕訢還向慈禧建議,既然倭仁反對辦同文館,那就再為他提供條件,讓他辦一所學校,既為洋務培養(yǎng)人才,也與同文館展開競爭。慈禧覺得有理,即下令,讓倭仁速辦。這可嚇傻了倭仁!他哪里有辦法、有能力去培養(yǎng)新式人才呢!倭仁急速上奏請辭,朝廷卻堅決不允。倭仁只好被迫請求辭官靜養(yǎng),慈禧遂答應除保留大學士一具虛名外,開缺一切職務。從此,倭仁一蹶不振,郁郁寡歡,在一次騎馬時不慎摔傷,臥病在床,三年后離世。(來源:南方都市報南都網(wǎng))


由于慈禧的支持和奕訢的堅持,這場風波得以平息,同文館得以繼續(xù)開辦,并在19世紀70年代之后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逐步變?yōu)榧Z言、現(xiàn)代科技、翻譯西書和學習西方少量社會科學的新型學校。這里,只要看一下同文館學生八年所學主要課程,便大致可以了解這所學校的性質:第一年:認字、寫字,淺解辭句,講解淺書;第二年:講解淺書,練習文法,翻譯條子;第三年:講各國地理,讀各國史略,翻譯選編;第四年:數(shù)學啟蒙,代數(shù)學,翻譯公文;第五年:講求格物(力學、水學、聲學、氣學、火學、光學、電學、機械學、植物學),幾何原本、平三角、弧三角、練習譯書;第六年:講求機器,微分積分,航海測算,練習譯書;第七年:講求化學,天文測算,《萬國公法》,練習譯書;第八年:天文測算,地理精石,《富國策》,練習譯書。(來源:南方都市報南都網(wǎng))


同文館從1862年開辦,到1902年并入京師大學堂,凡40年。雖然規(guī)模不大,但培養(yǎng)了中國最早的翻譯家、外交家和初步掌握西方現(xiàn)代科技的人才。僅在洋務企業(yè)任技術指導的同文館畢業(yè)生就有20多名,外交界則更多,還涌現(xiàn)了著名的翻譯家兼外交官張德彝、外交總長陸征祥、駐日公使楊樞、駐意大利公使唐在復等,還有南洋公學(上海交大前身)校長汪鳳藻。尤為可貴的是,翻譯了一批現(xiàn)代科技、西方史地、法律、政治、外交、社會等書籍,為國人提供了嶄新的精神食糧。所譯《萬國公法》,為中國外交現(xiàn)代化奠定了根基;所譯《富國策》,成為中國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和新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一塊基石。同文館更深一層意義則在于,開創(chuàng)了中國的現(xiàn)代教育。同文館之后,隨著洋務事業(yè)的崛起,先后開辦了20多所洋務學堂,還在1895年于天津建立了中國第一所大學———北洋大學。1905年,科舉制度廢除,現(xiàn)代教育在艱難曲折中冉冉升起。所有這一切巨變,追根溯源,應歸于同文館篳路藍縷的拓荒之功。(◎李喜所,學者,南開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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