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

　　“韓寒[微博]”幾乎是一個長盛不衰的話題，而且無論何時，都能引爆輿論場。近日清華大學肖鷹教授的文章《“天才韓寒”是當代文壇的最大丑聞》則是一個最新的導火索，它對韓寒厲聲批評，直指其“猥瑣”、“仿襲”、“反智”。一時間，關(guān)于韓寒的“新賬舊賬”又一次被翻騰出來，辯駁、維護與爭論毫不意外地展開。拋開“韓寒作品是否代筆”、“肖鷹教授是否在貼‘大字報’”這樣的具體爭議，如何從通俗文化現(xiàn)象的層面審視韓寒則是背后更為本源的話題。進而，撥開晦暗的是非迷霧，文化批評該秉持何種原則、選擇何種姿態(tài)，也是應當深發(fā)的議題。

　　在每一個節(jié)點，韓寒都干著同“規(guī)則”相左的事情，然而，這所有的“不接受規(guī)則”里有一個共通的規(guī)則，那就是摸準了輿論的命脈，怎樣容易一鳴驚人怎樣來。

　　在中國大城市的LED廣告牌上，代言某品牌廣告的韓寒留著標志性長發(fā)，戴著黑框眼鏡，面露笑容。當他的廣告閃過，接下來是林志玲[微博]和黃曉明[微博]的廣告。

　　肖鷹教授批評韓寒是“當代文壇最大丑聞”，即刻引起各種反彈與爭論。作為通俗文化的某種符號性代表，將韓寒置于“文壇”之中去審視，顯然并不準確，也未能抓住“韓寒現(xiàn)象”的本質(zhì)。從這層意義上說，說韓寒是“必須清理的反智主義招牌”的確是言重了。

　　不管你是否承認，韓寒事實上享受著一線明星的待遇。傳統(tǒng)作家與商業(yè)力量多數(shù)存在緊張關(guān)系，然而韓寒并不在乎，他對商業(yè)力量不僅不排斥，而且駕馭得游刃有余。

　　這就是韓寒現(xiàn)象的特別之處。一個作家，接拍商業(yè)廣告，至少也是件會引起爭議的事，在韓寒身上，卻是自然而然。人家多少年前就聲稱“文壇是個屁”了，不在文化圈混，也就不接受文化圈的規(guī)則約束。

　　韓寒之所以成為今天的韓寒，就在于他一直不接受規(guī)則限制。在學校時，他本應該老老實實讀書，但他選擇“不務正業(yè)”寫小說；既然退學了寫小說，本該遵循小說界的規(guī)矩寫好自己的小說，獲得“主流文學界”的認可，但他乳臭未干就敢對文壇知名評論家白燁開炮；他選擇當賽車手，本該將全部精力投入賽車事業(yè)，但他又選擇寫雜文，對社會問題發(fā)表意見；當雜文家，贏得了一片喝彩，他卻發(fā)表“韓三篇”，讓一些追捧他的媒體大為失望。

　　在每一個節(jié)點，韓寒都干著同“規(guī)則”相左的事情，然而，這所有的“不接受規(guī)則”里有一個共通的“規(guī)則”，那就是摸準了輿論的命脈，怎樣容易一鳴驚人怎樣來。無論是退學，還是罵遍文壇，還是評論時事，都是最容易討輿論歡心、討大眾喝彩的事情。他似乎對在任何一個領(lǐng)域里潛心深造都缺乏耐心：他的小說寫得并不算好，幾乎不具備一個小說家敘事的基本能力；他的雜文善于抖機靈，但是博客熱過去后，他就再也沒有寫過雜文；他的雜志只辦了一期，就歸咎于所謂體制原因不再辦下去。

　　討論“韓寒現(xiàn)象”的意義，并不在于說韓寒本人如何，而在于探討是什么樣的時代造就了韓寒。某種程度上，韓寒是時代的一個投影，而且是亦步亦趨的投影。韓寒高中退學時，正是中國應試教育即將走上頂峰之時，“天才”與“退學”之間的張力讓韓寒成為反思教育體制的重要符號。文壇則是另一個飽受詬病的地方，僵化的體制以及體制培養(yǎng)出的一些文人面目丑惡，韓寒成為大眾宣泄對文壇不滿的代言人，但他同樣被反精英文化的大眾所劫持，加深大眾對文學界的誤解。讓韓寒走向真實社會的是他針砭時事的雜文，在互聯(lián)網(wǎng)剛剛興起的二十一世紀初期，人們長期壓抑的政治表達欲暗潮洶涌，而韓寒以意見領(lǐng)袖的姿態(tài)引領(lǐng)這一潮流。

　　韓寒是時代的投影，但也影響了時代。通過反教育體制，反文壇，反社會政治，韓寒恰恰讓教育體制、文壇和社會政治重新回歸輿論場。在韓寒之前，在互聯(lián)網(wǎng)談論嚴肅的政治社會議題是一件不討好的事兒。商業(yè)大潮消解了嚴肅政治，除了憤青之外，人們都在忙著賺錢。韓寒通過耍酷、段子以及俏皮風格的韓式雜文讓談論政治社會議題變成一件時髦的事兒。正是在韓寒之后，人們參與公共討論的積極性大大增加，這種情況一直延續(xù)到微博時代。

　為什么韓寒能夠一直紅到現(xiàn)在？從其主觀來說，因為他天生具有媒體嗅覺，能夠把握時代的脈搏。從客觀來說，韓寒背后有幾重力量的支撐?？傮w上說，韓寒代表的是一種反體制的市場化力量。韓寒即使有媒體嗅覺，這種嗅覺也是針對體制外媒體。他的小說寫作是市場化的寫作，他從未在文學圈內(nèi)發(fā)表文章，也不會接受主流文學界的“招安”(這是他和郭敬明[微博]的本質(zhì)區(qū)別)；他的雜文則主要用于取悅大眾，批評政府，同樣是市場化寫作；此外，在各種場合，他的言論都有諷刺體制之意，他本人則將自己打造成陽光、健康、個性的形象，總之，他符合了市場化媒體和某些人士對所謂新一代青年的期望。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太多人不希望韓寒這面“旗幟”倒下。這就是為什么在“方韓大戰(zhàn)”中，很多人無條件地支持韓寒。這也是為什么，韓寒接拍商業(yè)廣告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因為韓寒與大眾、市場靠得越近，他距離體制就越遠，他就越符合某些群體的期望。

　　這樣的韓寒是危險的。這并不是說向體制靠攏才是正道，其實對很多事業(yè)來說，體制內(nèi)外并不重要。韓寒瞧不起的作協(xié)、文聯(lián)里同樣產(chǎn)生了很多好作家；即使略顯浮躁的大學校園里，同樣出了很多大學問家。韓寒劍走偏鋒可以占得一時的便宜，但真正要有修為顯然不是靠屢屢嘩眾取寵就能過關(guān)。我們總認為韓寒還年輕，以后會出好作品，但至少從目前來看，我們沒有看到韓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作品。韓寒所能做的就是利用他的龐大粉絲，賺一些市場化的錢，比如，出幾部評價一般的書，拍一部同樣不怎么樣的電影。但這種模式能夠延續(xù)到幾時，我表示擔憂與懷疑。

　　所幸，韓寒遇到的是一個娛樂時代，一個粉絲時代，他在網(wǎng)絡上曬幾張他女兒的照片都可以成為熱門話題。當韓寒真正走進娛樂圈，成為明星的時候，我們倒也就釋然了：你玩你的，我們也就不必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