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幾乎每一所大學，畢業(yè)典禮都是一場“重頭戲”。它們講究排場，大多還蘊含著歷史與傳統(tǒng)。這在哈佛這所美國最古老的大學里自然展露無遺。我們會以各自舍院為起點開始游行，排成一列縱隊，穿過劍橋的街道，再“殺”回哈佛園(HarvardYard)。在這里，我們親眼目睹了教授、學校管理者、“重量級”校友與嘉賓身著笨重的平絨長袍，頭戴奇特、華麗的帽子或頭飾，慢慢悠悠地繞著大家新生時代居住過的紅磚樓招搖過市。
　　
　　我們的畢業(yè)典禮總是定點在“三百年劇場”，它位于哈佛紀念堂與懷德納圖書館之間那片無邊綠茵中。通常，哈佛每年會有兩個演講：一是畢業(yè)紀念日(ClassDay)演講，一是畢業(yè)典禮演講。前者先于后者，并且專屬于哈佛學院（哈佛的本科學院）應屆畢業(yè)生，演講嘉賓由大四學生委員會物色。這種演講一般被稱作“搞笑演講”，一些著名諧星和幽默作家在演講中所講的那些很有味道的笑話，讓我們笑破了肚皮，也令家長臉紅。
　　
　　而使全體畢業(yè)生如沐春風的畢業(yè)典禮演講，則幾乎永遠都是“嚴肅”的，它由哈佛校友會敲定演講人選。在前述兩種演講嘉賓的選擇過程中，校方行政管理人員都作不了主，誰來演講還得看學生、校友的意愿，得體現(xiàn)出他們的興趣與價值取向。有人為此會說畢業(yè)典禮演講是觀測哈佛社群的“精神指標”。
　　
　　你腦海中浮現(xiàn)的演講可能是一場勸誡哈佛畢業(yè)生去做未來領袖、主宰世界的說教，也許有這樣的臺詞：“你現(xiàn)在是最棒的，要再接再厲做最棒的，要掙大把大把的鈔票，要做每個人的老板。”這難道不是衡量成功的標準嗎？難道不是現(xiàn)代社會評價哈佛、耶魯、清華、北大、劍橋、牛津，以及世界各地頂尖大學畢業(yè)生的標準嗎？這些學校的畢業(yè)生理應成為銀行家、咨詢顧問、教授、律師、醫(yī)生，朝著企業(yè)總裁或政界高官的道路前行。我們理應很有錢，45歲時有游艇、有大宅，過上了退休生活——對吧？可是，這都是哈佛畢業(yè)典禮演講者最不可能鼓勵我們?nèi)ャ裤?、去實現(xiàn)的做人目標。
　　
　　我2007年畢業(yè)時，畢業(yè)紀念日演講嘉賓是前總統(tǒng)比爾·克林頓，畢業(yè)典禮演講嘉賓是比爾·蓋茨。一個曾是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另一個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此二人如果不講權和錢，會講什么呢?
　　
　　克林頓提到一個概念：“ubuntu”。此乃南非科薩部落用語，意為：“我因你而成。”它是一種認為人類之間息息相關的觀念，即人在世界上不是孤立的，而是社會的一分子?？肆诸D當天所言的“社會”，指的就是我們的“國際社會”。他亦談及我們?nèi)绾尾粦獙⒆陨硪暈閭€體去追逐個人的成功，而應為全世界兄弟姐妹的福祉奮斗。非洲的艾滋病不是只屬于“非洲”，印度尼西亞的海嘯不是只屬于“印度尼西亞”——我們思考時不應將其看作“他們”，而應視為“我們”。他敦促我們“花盡可能多的時間、愛心與精力去考慮那99.9%的人”。
　　
　　這些話出自一位魅力超凡、頗有爭議的政治家之口，或許有些意外，但出自應對全球衛(wèi)生健康問題最成功的組織之一——克林頓基金會的創(chuàng)始人(他不干總統(tǒng)后所做的事)口中，卻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比爾·蓋茨講了自己與妻子梅琳達如何捫心自問“以我們所擁有的資源，怎樣能最大化地造福最多的人？”這一歷程。這位為許多日常生活運轉提供科學技術的人，宣稱“每個生命都有同等的價值”，指出“有些人的命比別人的命值得拯救”這樣的觀點是“令人作嘔的”。這位受益于資本主義而“富可敵國”、“功成名就”的人，致力于推進創(chuàng)新型資本主義——在其中，市場力量可以更好地服務于貧困者，以令我們世界里傾斜的“天平”趨于平衡。他并不只是進行一通簡單的“救救窮人”式演說，而是一番極具說服力的闡釋：如何利用紛繁復雜、讓企業(yè)與政府獲益的現(xiàn)代科技與創(chuàng)新，在發(fā)展中國家拯救生命、改善生活。
　　
　　蓋茨和妻子一起成立了世界上最大的基金會之一，捐贈了超過270億美元以解決世界范圍內(nèi)的醫(yī)療與極度貧困問題。他向我們發(fā)出挑戰(zhàn)：以你們過硬的文憑、才智和天賦，能否應對重大的全球問題，為更多人的幸福貢獻力量。他也為我們送上離別的祝愿：“我希望，你們將來評價自己的標準，不單單是以職業(yè)上取得的成就，也包括你們?yōu)楦淖冞@個世界最根深蒂固的不平等所作出的努力……以及你們?nèi)绾紊拼切┻h隔千山萬水、除了同為人類之外與你們毫無共同之處的人們。”
　　
　　兩位截然不同的人，兩個判若兩途的職業(yè)，兩種大相徑庭的個性，兩場如出一轍的演講。在如此之多可供選擇的話題里，他們都談了對全人類的博愛；講到借助我們的才智與能力，以巧妙、系統(tǒng)的方式服務于更大福祉的需要；提及我們應當跳出自我，超越個體成就的狹隘。
　　
　　你可能會問：為什么？但我會問：為什么不是這樣？我們，作為穩(wěn)拿“好工作”的頂尖大學畢業(yè)生，有年輕的活力，有社會的認可——我們沒什么輸不起的。正因為這種優(yōu)勢，我們也許以為自己所向披靡、高人一等，從而面臨迷失自己謙遜與對全人類同理心的危險。但也恰恰由于這種優(yōu)勢，我們隨時能以最佳準備狀態(tài)服務于最富挑戰(zhàn)性的愿景，投身于最具挫折性的目標。這不是要我們犧牲健康、財富或快樂去為其他人做牛做馬，事實上，我們應該并且必須為了全人類的共同利益有所行動，這不只是借由個體層面的同情與憐憫，還包括在夢想和卓越層面上進行革新與創(chuàng)造。我們不必放棄自己的生活，恰恰相反，我們可以通過為更多人幸福的奮戰(zhàn)來改善自己的生活。
　　
　　我認為，像哈佛、耶魯、清華、北大、劍橋、牛津之流的畢業(yè)生，身處一個獨特而資源豐富的位置，就該為我們現(xiàn)在身處的世界、為未來一代又一代人賴以生存的世界全力以赴。我盼望全世界2013屆“新科”畢業(yè)生們，會同樣接受這一挑戰(zhàn)，放低身段并為此努力。
　　
　　 (責任編輯：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