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納斯聽湖

時間:2012-10-31 09:49來源:新華副刊 作者:李運鼎 點擊: 載入中...


    一


    似乎,喀納斯霎那之間成了明星,人們從天南海北匆匆趕來,爭睹喀納斯湖的仙蹤芳容。


    喀納斯湖似在考驗人們獵艷的耐心,靜靜地躲在阿爾泰山的深谷里,用山重水復(fù)、坡高路險的旅途,留給人們數(shù)百里的長途顛簸和勞頓。為了不使人們過分的疲憊和厭倦,在公路的兩旁,又一頁頁變幻著山色佳景,讓你目不暇給、驚嘆連連,竟然忘記了對深藏不露的喀納斯的“妒恨”。


    有人說,好風(fēng)景往往在路上。不是嗎,從北屯到喀納斯五百里的路途,就是一條美不勝收的風(fēng)光帶。公路兩邊草原牧場和灰色的戈壁交替出現(xiàn),戈壁灘上一望無際,直連向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草原牧場時而與大片的農(nóng)田相銜接,即將成熟的蒼黃色的玉米地,金燦燦的油葵地,透出一片誘人的秋色。過了布爾津河,地面起伏較大,淺山上時不時隆起黑色的礁石,平緩的坡嶺又重重疊疊,大群大群的牛羊散落在漫坡上,在坡洼地帶生長些灌木和云杉,三三兩兩白色的氈房上冒著縷縷炊煙,在森林的襯托下格外醒目。


    中巴車喘著粗氣開始翻山,導(dǎo)游說要再翻三座大山才能到達(dá)景區(qū)。然而翻一座山就需要近個把小時,雖然景色越來越美,但彎道太陡太險,你不得不緊抓扶手噤聲少語。每翻一座山,綠色就多一層,當(dāng)翻過三座大山時,車子進(jìn)入山谷,就像一下子掉進(jìn)綠色的帷帳里。谷底是潺潺的溪流,兩邊是陡峭的山坡,山坡上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朝陽的坡上是落葉松、紅松,背陰的坡上是云杉和冷杉,松杉樹個個筆挺,直刺云天,一段段生了綠苔的朽木雜陳其間;溪水旁的白樺林樹干格外醒目,鉆天楊的葉子已微微變黃,密實實的灌木叢里,銀白楊偶爾會露出幾枝曙紅色的葉子。原來,秋色已悄悄來到了阿爾泰。


    拐過幾個大彎翻上一個陡坡,天地豁然開朗,喀納斯湖快到了。左邊深谷里靛藍(lán)色的河流就是喀納斯河,河流被草甸、森林和山峽隔斷成獨立的美景,每一個地方都有一個美麗名字:臥龍灣、月亮灣、神仙灣。特別那神仙灣,是一片寬闊平坦的綠色河谷臺地,臺地連著沼澤和淺灘。清淺的河水流速極慢,以至于像平靜的湖水;河底的黃沙石,岸邊的水草,以及河里的小島、對岸的山形和森林,都倒影在河水里,極富夢幻色彩。


    喀納斯湖邊的游客中轉(zhuǎn)站,到處是人山人海,高大茂密的森林把喀納斯湖擋在了身后。導(dǎo)游陳古麗對大家說,要么去游湖要么去觀魚臺,因時間關(guān)系,大家只能二者選一。結(jié)果是二十六個人中只有我一人去觀魚臺,其余都坐船游湖去了。

   


    二


    觀魚臺建在海拔兩千多米的駱駝峰上,與湖面的垂直落差達(dá)六百多米,因處于觀察“湖怪”的最佳位置,故得名觀魚臺。所謂的湖怪,據(jù)專家長期觀察研究,是一種“哲羅鮭”水生動物,土名叫大紅魚。觀魚臺是喀納斯景點中的極品,是惟一一個能駐足飽覽喀納斯全景的最佳平臺。


    區(qū)間車駛過喀納斯湖口的大橋,一路盤旋上山來到終點站,游客再步行登山。山上是空曠的高山草甸,一簇簇高大的云杉林點綴在牧場上。牧場里百草結(jié)籽,一派溫紅暖黃。細(xì)看草甸,不同的植物群落,色彩各異。一棵棵柳蘭挺著溫婉的粉頸,高大的防風(fēng)戴著枯黃了的傘形花冠,野菊和水毛莨則一片金黃。還有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蓬絨絨的,整個草甸頗像一塊巨大的色彩溫和、圖案繁復(fù)的西域地毯。


    山高一步,景寬一層。爬上一千六百八十個臺階就到了觀魚臺。在觀魚臺上向下看去,一泓清澈的湖水泛著淡淡的藍(lán)光,第一眼就讓你怦然心動!喀納斯湖像一個屈身側(cè)臥的少女,靜靜地躺在阿爾泰群山環(huán)抱之中,那熠熠閃光的友誼峰冰川,恰似這個睡美人晶瑩剔透的王冠,湖山相接處蜿蜒濃密的森林,是她婀娜的裙裾,流動的白云和朦朧的薄霧則是她神秘圣潔的帷帳。


    南望喀納斯湖和鴨澤湖相接處,山崖一擋,湖面慢慢收窄,湖水變成了河水,一座石橋又把河水連接起來。過了橋的河水變成數(shù)縷清溪迤邐而去,走不多遠(yuǎn)又聚在一起,化為一束碧綠的彩帶纏繞在崇山峻嶺之中??{斯湖口附近是一片蒼黃色的草地,喀納斯村就在這里,湖口西面的草地上是一座座獨具特色的圖瓦人的小木屋,尖尖的黑樹皮房頂,古樸而動人;湖東的草地上則點綴些白色的圓頂氈房,那是哈薩克人居住的地方。


    西望白哈巴方向,山嶺重重疊疊,一派高山草原風(fēng)光,斜陽映照下,一片金色。


    在觀魚臺上我沒有看見“湖怪”,只見一艘艘游船小如白蟻,拽出一縷縷白色的水花。我不敢貪戀這誘人的景色,我要到喀納斯湖邊去。


   三


    沿著木棧道走向湖邊時,周圍的景物色溫極佳??{斯湖面上、高大的杉樹林都染上了一層暖色。在觀景臺上看到的平靜湖面,其實有頗大的波浪,湖面的顏色也由靛藍(lán)色變成了粉綠色??磥?,只有多角度觀察,才能了解景物的全貌。


    足有半里寬的湖口水流很急,岸邊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向湖里,有一塊頗大的黑色礁石屹立在激流中。忽然,一群烏鴉在水面上盤旋了幾圈,飛向森林深處,有一只烏鴉沒有跟隨隊伍飛走,卻落在那塊礁石上,獨自在那里東張西望。我舉起相機(jī)給它拍照,它警覺地看我一眼,隨時要飛的樣子。在牧區(qū),烏鴉可是牧民們的吉祥鳥。為了不打擾他,我索性坐在岸邊森林里一段生著綠苔的橫木上。


    一坐在橫木上,像接了地氣一樣,心一下子靜了下來,我索性閉上眼睛。霎時,各種奇妙的聲音混合在一起,成了最原始交響樂。最先聽到的是湖水擊岸的聲音,嘩—嚓,嘩—嚓,先渾濁而后清脆,時輕時重;那濺到石頭上、草葉上的水珠又回到湖里,發(fā)出噗嚕嚕細(xì)微的聲音,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湖口激流嘩嘩嘩的響聲成了高音部,礁石上的烏鴉在輕輕地哽哽鳴叫,似乎在呼喚那個還未歸來的幼鳥。


    奇怪的是,那熙熙攘攘游客們對美景的驚嘆聲,也被這湖水和森林消釋了,成了輕微的雜音。


    湖畔就是林海。微風(fēng)吹來,林濤陣陣,仿佛是阿爾泰在深呼吸。落葉松下,一根根黃了半截的松針悉悉索索落在地上,地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層,底層的松葉已腐殖為土,散發(fā)著隱隱的沉香;倒地的枯木綠痕點點,裸露的巖石上苔蘚滑潤,纖弱的茅草和柔嫩四瓣草混生在一起;鳥們嘰嘰喳喳的鳴叫著由遠(yuǎn)而近,有幾只綠頭黃鳥在撲棱棱戲鬧。偶爾一聲異響,驚起群鳥高飛,撲棱棱越過林梢飛向遠(yuǎn)方。一時間,湖邊音響單調(diào)了許多,顯得更加清幽而靜謐。


    可惜我不是音樂家,只能對此做原生態(tài)的描摹。閉目諦聽,那聲音時而混雜,時而清晰,時而像鐘鳴,時而如擊磬,時而陰郁沉雄,時而激蕩明快。絲絲切切,洋洋灑灑,繁華塵囂不亂氣韻,寂靜單調(diào)難使迷淪,自由自在,邈若天音;這天音來自遠(yuǎn)古,流向無極,超越時空,歸于自然……


    于是我明白了,關(guān)閉視覺的大門,可以接納到來自于遠(yuǎn)古洪荒、天地玄黃的絕美音律,可以享受到常人無法得到的快樂和美感。晉國師曠的《高山流水》如仙如幻的高雅之美,無錫阿炳的《聽松》慷慨激昂、郁憤悲壯之美,西班牙羅德里格的《阿蘭胡埃斯之戀》自然流淌的憂傷之美,還有歌唱家安德魯.波切利的《擁抱愛的夢想》的悠遠(yuǎn)渾厚之美,這些千古不朽天籟之音,無一不是用夢幻的感覺,連接到大自然的邈遠(yuǎn)音韻。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氣,似乎與森林和湖泊也產(chǎn)生了些許共鳴,頓感倦怠全無。忽然想起陳光標(biāo)要在“北上廣”等大城市賣富氧空氣,五元一瓶,不妨推薦他到喀納斯湖畔來灌裝。有人說標(biāo)哥此舉涉嫌炒作,我倒認(rèn)為是引導(dǎo)環(huán)保的絕妙創(chuàng)意。

   


    四


    哞—


    忽然,一聲渾厚的叫聲從身后響起,幾頭黑牛從幽暗的森林里走出來,邊走邊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它的主人。這時,一個大約有四十來歲的老鄉(xiāng)從湖邊朝這里走來,背了個背簍,手里拿個帶網(wǎng)兜的竹竿,不時地把水里的塑料袋、飲料瓶撈起放在背簍里??匆娕H汉魡镜?,哈對、哈對!牛們聽見他的聲音,又望著他叫了幾聲停著腳步,低了頭安祥地吃起草來。


    當(dāng)老鄉(xiāng)走到我跟前時,我搭訕道,老鄉(xiāng)休息一下吧。他先是一愣,繼而朝我笑笑,靠在樹上,兩眼看著他的牛。我問,你是當(dāng)?shù)氐膱D瓦人嗎?他搖搖頭,非常友善開朗的樣子,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哈薩克人。你是這里的清潔工嗎?他又搖搖頭說,不,我們是牧民。那你為什么撿垃圾?因為我們生活在喀納斯!


    我不禁一震,多么簡潔的語言和高尚的情懷啊,這就是喀納斯人。


    通過與老鄉(xiāng)聊天,知道他的名字叫海拉提,生活在喀納斯已經(jīng)九代了。他的部族祖先原在伊犁居住,后來俄國人占領(lǐng)了伊犁,被迫遷徙到西西伯利亞,由于不被當(dāng)?shù)厝怂荩植桓一氐揭晾?,才輾轉(zhuǎn)回到阿爾泰。哈族是一個溫和敦厚的民族,向來逐草而居。哈族人每年要搬兩三次家,冬春在近處的牧場,夏天要深山里面放牧,秋天來了就到稍近的地方,到了冬天再回到老家來,這就叫“輪牧”和“轉(zhuǎn)場”。圓形的氈房正好適應(yīng)流動遷徙的需要。


    在喀納斯,雖然圖瓦人信奉的是佛教,而哈族人信奉的是伊斯蘭教,卻能互相尊重,和諧相處。兩個族群也有許多相似習(xí)慣,如摔跤、賽馬,而且都能歌善舞。遇到圖瓦人的節(jié)日,哈族人會前來祝賀,而哈族人的節(jié)日,圖瓦人也會前來道喜。


    海拉提去年才結(jié)婚,剛剛有了一個小寶寶,海拉提說到他的小寶寶時眼睛發(fā)亮。問他為什么結(jié)婚這么晚,他說,因為沒有合適的,況且我們的族規(guī)非常嚴(yán)格。無論男人或女人找的對象必須符合三個條件,一是男女方之間必須隔七條河流,二是部族里七代以內(nèi)不能結(jié)婚,三是一個奶娘養(yǎng)大的男女不能結(jié)婚。


    我問,哪有那么多的河流呀,再說一個哈族人都是散居,離得那么遠(yuǎn),七代之內(nèi)也太難找了,特別那吃一個奶娘的奶的男孩和女孩,又有什么不好呢?


    海拉提笑笑,我們哈族是個很嚴(yán)肅的民族,所以才結(jié)婚晚嘛。有的因為一生都找不到符合條件的對象,只能獨身一生,那是安拉的旨意。至于吃一個奶娘的奶,那可是個嚴(yán)肅的問題。我們哈族人認(rèn)為,奶血同源,吃一個奶娘的奶就有了血緣關(guān)系,即使七代以外也不能結(jié)婚。很早以前,新疆醫(yī)科大學(xué)的一個專家聽到這個風(fēng)俗就做了一個實驗,把純凈的奶液放在一個真空瓶里,密封存放三十年后取出奶液瓶子,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三十年后的奶液竟然變成了紅色!


    我大為驚訝,真奶血同源啊?我唏噓一陣后試問,如果一對男女真心相愛了,又不符合三個條件,那該怎么辦?


    那就把這對男女捆綁起來裝在袋子里,讓馬群、牛群和駝群從他們身上踏過,如果有幸還沒有被踩死,那就永遠(yuǎn)從這個部落里驅(qū)逐出去,到一個永遠(yuǎn)見不到哈薩克人的深山里去……


    我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看著海拉提,海拉提朝我點點頭算是作別,依然沿著湖邊走去。我望著海拉提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被森林擋著了視線。


    那頭黑牛又長吼一聲,也望望它的主人,帶著它的伙伴徑直走了。


    太陽已落在西邊觀魚臺上,我竟然忘記了歸隊的時間。掉隊有什么不好,我索性就在喀納斯住上幾天,沉醉在天籟之音和美麗的童話里,興許也能譜出一首不朽的樂曲呢!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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