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魯克沁鎮(zhèn)

　　2010年3月21日節(jié)氣是春風(fēng)，每年的春分時節(jié)，新疆的柯爾克孜、哈薩克、維吾爾、塔吉克、塔塔爾、烏孜別克等民族都要歡度“諾魯孜節(jié)”，以慶祝冬天的離去、春天的來臨。延續(xù)了幾千年的“諾魯孜節(jié)”在沙漠邊緣的綠洲演變成十二木卡姆演唱會、麥西熱甫舞蹈;在帕米爾高原上的雪嶺下演變成塔吉克人的鷹笛高奏;在天山腹地流線型的草原和帕米爾高原演變成哈薩克族、柯爾克孜族人的阿肯彈唱、《瑪納斯》演唱……

　　春到火洲

　　春天早一個月來到吐魯番盆地東部的魯克沁綠洲，火焰山阻擋了天山陰冷的空氣，這里的柳樹已泛出綠色，趕著驢車、扛著坎土曼的維吾爾族老鄉(xiāng)走在鄉(xiāng)間公路和阡陌田野，勤快的農(nóng)人已開始在田間為葡萄開墩。

　　魯克沁鎮(zhèn)十字路口北邊的中學(xué)操場上熱瓦甫、都塔爾、手鼓伴奏下的木卡姆回蕩在春天帶有葡萄汁液甜味的空中。我們加快腳步，急匆匆跨入土墻圍起的操場上的演唱會現(xiàn)場，維吾爾族、回族、漢族和從臉龐上看不出是哪個民族的上千人正亢奮地跳著、舞著、彈著、唱著……

　　維吾爾族的十二木卡姆有喀什、莎車、和田綠洲風(fēng)格的《十二木卡姆》，有葉爾羌河岸、塔里木河上游的麥蓋提、巴楚、阿瓦提風(fēng)格的《刀郎木卡姆》，有東天山腳下戈壁綠洲哈密風(fēng)格的《哈密木卡姆》和火洲吐魯番盆地的《吐魯番木卡姆》等多種。吐魯番木卡姆是保留最完整、內(nèi)容最豐富的，而魯克沁地區(qū)的木卡姆又是《吐魯番木卡姆》的精華所在。

　　新疆歷史上的各個少數(shù)民族在綠洲草原、河流高山、沙漠戈壁繁衍生息的幾千年中，產(chǎn)生了西域樂舞，創(chuàng)造了《龜茲樂》、《于闐樂》等且歌且舞的演唱、表演形式，并逐步形成了十二木卡姆套曲。這些音樂建立在宗教、農(nóng)耕、畜牧、勞動、愛情甚至巫術(shù)、咒語的基礎(chǔ)之上，在遷徙變成定居之后演變成一種綠洲城邦文化，流傳并發(fā)揚。中原曾特別欣賞龜茲樂舞——在公元550年之后的北齊時期，龜茲樂舞就得到了皇帝的贊許。

　　木卡姆的內(nèi)容、形式非常豐富。在古代，西域樂舞大多是伴隨著宗教儀式進(jìn)行的，因而受眾面廣泛。人們開始歌唱生活、勞動和愛情：“我的情人阿依木汗，我一直把她放心上?？墒撬x我而去，她是不是有了新歡？為了留住阿依木汗，我悄悄來到她的花園。過去我不該冷落了你，只顧自己跳麥西熱甫（吐魯番木卡姆中的歌詞）”。

　　忘我樂舞

　　這場由鄉(xiāng)村藝人組成的民間木卡姆演唱會已持續(xù)了2個多小時，我們抵達(dá)操場時，他們正演唱木卡姆第一個套曲中的第二曲。我聽不懂歌詞，但我分明可以從歌者渾厚、飽滿的歌聲和充滿激情的面部讀懂歌中的含義。把歷史寫在音樂和歌聲中的維吾爾人似乎更鐘情于一浪高過一浪的歌唱，在田野地頭、葡萄架下甚至不大的庭院，他們都能唱出這種震撼，音階和旋律充斥他們的心房里，流淌在他們的血液中。

　　我盤腿坐在地毯上，音樂和音符像潮水般撲面而來，就像朵朵浪花沁入胸膛。“我采來一束鮮花，獻(xiàn)給我的情人熱娜；她使我墜入愛河，我卻得不到她……”幾十歲的老漢唱著年輕時曾經(jīng)唱過的情歌，歌唱時，他們是否也在回憶？

　　歌聲中，人們開始款步走上紅綠地毯，尋找一個切入點，開始他們的“胡旋舞”——滄桑的、圓潤的、稚嫩的肢體同時舒展開來，隨韻翩翩，酣暢淋漓。

　　我張口結(jié)舌地置身于這種似洪荒中的動與靜中，用心去體會木卡姆彈唱和舞者的旋轉(zhuǎn)，顧不得手中的相機(jī)，顧不得喝彩——我開始遐想遠(yuǎn)古西域的綠洲、綠洲上的玫瑰花園，花園中歌唱的原住居民……

　　吐魯番十二木卡姆有十二組套曲二十四個片段，每個片段的演唱都需要半個時辰，今天，“諾魯孜節(jié)”的十二木卡姆僅僅演唱了一個套曲的兩個片段，而十二個套曲需要不停地演唱一個晝夜。然而，這群維吾爾族人在演唱時卻彈者不疲、唱者不倦、舞者不息。這種不疲不倦不息的答案僅僅在于：他們熱愛生活、熱愛家園。

　　延續(xù)了幾千年的“諾魯孜節(jié)”在沙漠邊緣的維吾爾綠洲演變成十二木卡姆演唱會、麥西來甫舞蹈，在帕米爾高原上的雪嶺下演變成塔吉克人的鷹笛高奏，在天山腹地流線型的草原和帕米爾高原演變成哈薩克、柯爾克孜人的阿肯彈唱、瑪納斯演唱。

　　文化綠洲

　　“楚水秦川過幾重，柳中城里遇春風(fēng)?；t杏胭脂淺，酒壓葡萄琥珀濃”。明永樂11年（1413年），明成祖派陳誠來西域，留下了這首《魯陳城》（即魯克沁）的詩歌。追溯到漢代，魯克沁已經(jīng)成為中原開發(fā)西域的重要據(jù)點，漢武帝移民屯田，這里成為花果盛開的美好樂園，“逐漸形成絲綢之路北道、大海道上的重要政治、軍事、經(jīng)濟(jì)中心，現(xiàn)在，歷史深厚的柳中城變成了坎兒井流淌、綠樹蔥郁、桑葡連片、瓜果飄香的鄉(xiāng)村沃野。

　　有著獨特藝術(shù)魅力、詞曲美妙動聽、舞蹈優(yōu)美動人，集音樂、歌唱、舞蹈于一體的魯克沁十二木卡姆當(dāng)然也同樣面臨著尷尬的局面：精者已逝，老者將去，新者丟棄，后繼乏人，保留在民間、口頭的音樂、歌聲和舞蹈等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丟棄得有點叫人扼腕。

　　魯克沁鎮(zhèn)“諾魯孜節(jié)”上的十二木卡姆演唱會盡管只是一個套曲的兩個片段，但卻足以叫游人留戀。

　　回程中經(jīng)過斯?fàn)柨烁Υ濉⑦B木沁溝、阿斯塔那村、蘇貝希買里村中映入眼簾的黃土民居、木門彩繪以及生動的維吾爾族臉譜、服裝一直左右著我的思緒，這一處那一地的流水繞村以及含苞待放的杏花桃花一直纏繞著我的思緒——舍棄了歷史和文化的綠洲不就是一片連天連地的沙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