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所謂;反正都是同學(xué)。我們大學(xué)有七千多個同學(xué)。
芝兒與貝貝穿好運動服在接待處等我。
她們長得很好看,你知道,廿歲出頭,青春活潑,但是外國女人再美都是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世界小姐也不過如此,高鼻子大眼睛小嘴巴,沒有靈魂感,不比中國女子,像孫明媚,簡直嘴角都孕帶詩意。
她們陪我在校園內(nèi)跑步。有一條窄窄的跑道的雪被鏟清,濕濡濡地,春天相信不會遠了。
但是如果沒有愛情,春天與冬日有什么分別?
啊我在渡日如年。
我們連跑三個圈子,我覺得興趣索然。
芝兒撐著腰間:“怎么?阿細,沒興趣?”
“你怎么也知道我叫阿細?”我氣問。
貝貝聳聳肩,“每個人都知道。”
芝兒看著我笑,“你是不是在戀愛,阿細?心不在焉的,沒想到男孩子也這么癡情。”
“是。”我郁郁不樂,“我所愛的人不愛我。”
芝兒說:“阿細,這是很普通的故事,世上不如意之事常八九。我們喜歡你。”
我埋怨,“你們予我麻煩多多。”
“太不公平,阿細,”貝貝笑,“我們豈不是朋友?”
芝兒噴著白氣玩,“我知道珍納喜歡你,阿細。”
貝貝說:“我也喜歡你,阿細,我不會介意與你約會。”
“謝謝。”我不是不感動的。
“但是我們知道你是君子。”貝貝笑說。
我說:“君子要回去了。”
貝貝看天空,“天黑得早。”
我把她們送回女生大樓,迎面而來的正是我朝思暮想,夢寢難忘的意中人孫明媚!我又驚又喜,驚的是這次不知道又該如何遭她白眼,喜的是又獲得目睹倩影的機會。
明媚手挽著針線籃子,戴一副連指絨線手套。漆黑的眼睛骨溜溜,朝我身上一轉(zhuǎn),馬上避得我遠遠,往另外一條路上去了。
我眼睜睜地望看伊人遠去,跌腳說:“她真當(dāng)我是大麻瘋!”
貝貝說:“阿細,再見。圣誕我們回家,假期后再見。”
“再見。”我說。
芝兒也說:“再見。”
我取過車子,一路駛回宿舍。
因為雪厚路滑,我把車開得很慢,心想:明天要把車子送到車行去,車服上要縛上鐵鏈才行。
咦,那不是孫明媚?為什么一個人踽踽而行?上哪兒去?這么夜了,又冷。
我把車停下來,響號。
她看見車?yán)锸俏遥樕笞?,馬上加緊腳步。
我把車窗放下:“明媚,請上車來,我送你一陣。”
她腳步更快。
“明媚。”我一邊叫一邊把車子加速。
她幾乎在奔跑,忽然腳下一滑,摔了一跤。
我一嚇,連忙停下車。下車去扶她。
她掙扎看起來,推開我,沉著聲音:“不要動!別碰我!”
把我當(dāng)作什么洪荒猛獸了。
“明媚。”我說:“為什么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不符合你的要求!請你快上車走,”她鐵青著臉,“快走,不然我要叫了!”
我既好氣又好笑,“你把我當(dāng)什么?色狠?色魔?好,一不做二不休,你大聲喊吧,反正這條路沒有人,你叫破了喉嚨也沒有用!”我馬上做一個獰笑,“哼哼哼!”我撲上去。
誰知道她伸手給我兩個巴掌,毫不容情。
我氣了,一手抓住她的手,“你太不講理了!我完全是善意,你如果不想與我做朋友可以說個分明──”
她出力把我一推,暗蒙蒙中我腳步一滑,整個人向后傾,是,不錯,最不幸的事發(fā)生了,我身后是一個大池塘,校園最好的景色,春天有成群鴨子游泳的池塘,此刻結(jié)了層薄的冰,我一跌下去,冰“喀嚓”裂開,我聽到孫明媚的尖叫,然后是我自己墮水的聲音。
我并不害怕。
開頭冰水浸過我的身體,我只覺得麻辣辣地,我沉下水,天黑了,我找不到冰破的那個洞,我游上去,用肩膀頂冰,我心中很鎮(zhèn)靜明白,如果冰厚頂不穿,我就完了。
但幸虧冰很薄,我的頭冒出水面。
我叫:“救命!”
路邊已經(jīng)停著一輛警車,四個警員鬧哄哄地用手坦探照燈射過來,大聲吶喊。
“別怕!”
“支持著!”
“我們馬上來,”
但是我一路上撞碎冰塊,游到塘邊,他們只要把我拉上岸就行了。
我雙腳踏到地上,風(fēng)吹上來,才覺得寒冷,牙齒馬上上下雙撞。
警察們說:“快!快脫衣裳,脫光!”
我連手指都僵硬了,不能動,渾身痛得針剌般,不禁大喊一聲。
他們七手八腳的幫我剝下褲子外套、襯衫毛衣、鞋子襪子,一絲不掛,然后用條大毯子里住我,把我推上警車。
“往哪兒去?”我顫抖著問。
“醫(yī)院!”他們說:“年輕人,你差點丟了你的命!這么冷的天掉到池塘里,幸虧那個女孩子看見你,又幸虧我們經(jīng)過,不然,哼哼。”
我說:“謝謝。”
我這時才想起明媚。她現(xiàn)在怎么想?她滿意了吧,看我當(dāng)眾脫衣。
到醫(yī)院當(dāng)然是例行檢查一番,喝了熱茶,拿了藥。
我沒生肺炎。
但重傷風(fēng)。
臥病達兩星期。天天在床上哼哼唧唧。
所有的女郎都來看我,也有些寄卡片與送花來。
我躺在床上度過我的圣誕與新年。
珍納與莉莉安天天來陪我說話,明媚芳個杳杳。
我非常悶,拼命吃巧克力,體重起碼增加十磅。拼命看武俠小說,眼睛都痛了。
我又經(jīng)常午睡。
睡著以后,不愿醒來,我想我是為想念明媚而病了。
一日下午,我睜開眼睛,聞到一陣香味。
這不是完妹們用的廉價古龍水。
我的心狂跳,連忙轉(zhuǎn)頭。
一個女孩子背我站著,在看樓外雪景,烏油油黑發(fā)垂在肩上。是孫明媚。
我呆著,聽著自己的心跳聲。
她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我已經(jīng)醒了,嚇一跳。
(責(zé)任編輯: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