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走到大門口，回身看看生活了四年的大學校園，心里說：再見了。

　　早在半年前，畢業(yè)班的同學就開始東奔西走，動用一切可動用的關系，以求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喬卻一直泡在圖書館，直到鐵哥們兒把他拽出來：“你小子，也不看看都什么時候了？等著分回老家去？”

　　喬說：“我準備留校了。”喬不是有意不告訴朋友。這兩年，畢業(yè)生不是削尖腦袋鉆大機關，就是往合資企業(yè)跑，沒幾個人愿意留在學校這個清苦地方了。

　　喬愿意。喬從小就崇拜老師，對老師的話絕對服從。小時候，喬最怕吃藥，有一次學校發(fā)了一種藥，老師說一次吃幾粒。娘疼他，告訴他不用吃那么多，分幾次吃。喬還是趁娘不注意偷偷地一次吃完了。喬想起這件事就想笑，在學生心里，老師是無尚的權威呀。喬覺得自己的性格適合做教師，喬想成為一名學者。

　　喬的回答讓大家吃驚。喬是班里的高材生，“都什么年頭了？學校里教師都快走光了！”喬不在意地笑笑。

　　接下來的事卻讓喬震驚了。

　　還有十來天就該報到，戴金絲眼鏡的系主任突然通知他，上報教委的名單中把他落了。各系擴專業(yè)，全校留了近百人，就落下他一個。而后，系主任、輔導員、學生處長輪番給喬做工作，班里還有一個分師專的名額，必須保證師資力量，喬能去的話，幫了他們的大忙，喬也留在了學校，兩全其美。師專也在這個城市，可以常聯(lián)系。系主任拿起電話，信誓旦旦地保證：只要喬去，他負責向師專中文系的主任推薦，我們準備留校的高材生一定會得到重用。似乎電話馬上要打過去。喬想了想，嘆口氣，點點頭答應了。

　　喬就去師專報到，師專中文系主任坐在逍遙椅里眼皮也沒抬，說：“這個嘛，不好說呀，我們現(xiàn)在沒編制。”學校也沒辦法，說喬要來就搞行政。一位欣賞喬的老師托人向師專打聽，才知道哪里是有沒有編制的問題，那位肥頭胖腦的師專系主任私下對人說：“他是系主任，我也是系主任，又不是我上司。推薦他的學生，憑什么對我頤指氣使、下命令？”老師搖搖頭：“現(xiàn)在，就這樣，就這樣。”

　　喬苦笑笑，感覺自己像一只無緣無故被踢來踢去的皮球。

　　喬被分回了地區(qū)。喬在地區(qū)沒什么關系就分回了縣里?？h分辦把喬分配到一家小廠。喬去廠里報到，廠辦主任說：廠里三個月不發(fā)工資了，沒活兒干，回家歇著吧。

　　喬和老爹下地，頂著火辣辣的日頭鋤了兩天草。喬想，只有靠自己了。喬干脆辭了廠里的工作，自己辦起了飼養(yǎng)場，承包了果園，不分白天黑夜地忙碌著。

　　三年后，喬已是遠近知名的企業(yè)家，致富的帶頭人，又是捐資助教的模范。

　　喬被邀請參加一個報告會，恰巧碰上了當年兩位中文系的主任。

　　戴金絲眼鏡的主任已升為副校長，握著喬的手對記者說：“我教出的學生，有出息，有出息。”

　　肥頭胖腦的主任成了師專的書記，也笑瞇瞇地對喬說：“你有今天，還得感謝我呢。”

　　記者問喬：“下一步，目標是什么？”喬輕輕一笑，什么都沒說。

　　一年后，喬考取了研究生。

　　三年后，喬畢業(yè)分回母校任教。走到大門口，喬站住了，一切熟悉又陌生。人生也真是奇怪，轉(zhuǎn)了一個圈又回來了。想起小時候吃藥的事，喬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