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rèn)識一位80多歲的鐵匠。20多年前,他在一個小鎮(zhèn)上打了40多年的鐵,從一個壯小伙,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卮虺梢粋€矍鑠的老人。
老人說,他自己正是一把成形的鐵錘。
也真是,老人的筋骨仍然很壯實,力氣很大。一天,我看他扛著一袋80斤重的大米爬上居住的6樓。
據(jù)說,老人在他10多歲時,曾是一個劣跡斑斑的少年,被收監(jiān)數(shù)年。母親被他氣得一病不起,后來,父親便送他去打鐵了。一晃數(shù)十年,竟養(yǎng)成了他豪爽豁達(dá)的性情。
老人獨自一人生活著,老伴10多年前就離他去了。有一個兒子,帶著媳婦和孫子很顯赫地在這個城里生活著。老人從不愿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他喜歡獨居。
難得的是,老人總是很樂觀,整天捧著收音機咿咿呀呀地哼著川劇調(diào)子。
一個涼秋的下午,我正坐在院落里嗑瓜子,老人走了進來。院落里有棵巨大的榕樹,樹下是一張石桌和幾張小石凳。老人就坐在我的對面,手里捧著的仍舊是那只老掉牙的收音機。
這時我就問他快樂的原因。
老人伸出了他的手掌。只見手掌里滿是一塊又一塊的老繭,雖經(jīng)20余年的休養(yǎng),仍然沒有消失,老人當(dāng)年的艱辛依稀可見。
“你知道利刃是怎樣打磨出來的嗎?”老人是這樣開始了他的長談,但沒等我回答就接著說:“利刃并非只有堅鋼才能打磨出來,只要是一塊鐵,一塊凡鐵,甚至是一塊銹跡斑斑的鐵,就會有成為利刃的那一天。”老人的語氣很堅定,不容我有絲毫懷疑。
“但那得經(jīng)歷烈火反復(fù)焚燒,又需經(jīng)過千百次的錘煉,然后還要經(jīng)受艱辛的磨礪,閃亮而鋒利的刀刃才算成形了。”
這時老人就從腰帶里摸出一把兩寸長的小刀來。那小刀成蛇形,極為精巧,閃著黃黑的金屬光澤。
“可你別認(rèn)為一把利刃打磨成了就算完事。它還要生銹,還要由鋒利變?yōu)殁g拙,這就要在后來的時日里反復(fù)磨礪,這就是一把利刃使用了兒十年后仍能保持亮色的原因。”老人遞給我那蛇形小刀,這時我才看清小刀已是很古老了,鋒刃已經(jīng)頓挫,向刀背陷了下去,仿佛一個老人佝僂著的身子。然而難得的是,整個刀身沒有一絲銹跡,我驚訝不已。
“我也不知道這小刀有多長歷史了,它是師傅傳給我的,并把這些道理講給我聽……幾十年來,我一直珍藏著這把小刀,從沒有讓它生銹……師傅的話時?;仨懺谖业亩?hellip;…”
老人的眼角閃著亮晶晶的淚花,又欣慰地笑,我也被感動著。摩挲著這只散發(fā)著老人體溫的小刀,我唏噓不已。
這是一種藝術(shù),人生的藝術(shù)。一個劣性十足“斑斑銹跡”的孩子,經(jīng)過艱辛的錘打和磨礪,也許才能成為真鋼呢。只要是一塊鐵,就會有成器的那一天。
后來,在老人離世的前幾天,他把那把小刀贈給了我,我跟老人那樣珍藏著它。
多年以后,我會記起老人的話語,而后,再把這把小刀轉(zhuǎn)贈我的后人。
疾風(fēng)知勁草,烈火顯真金,千錘百煉,本來就是對人生的最佳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