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不寂寞

時間:2013-08-22 08:52來源:文匯報 作者:德樞 點擊: 載入中...

病房


  十分突然和意外,得了一種怪病,醫(yī)生要我住院。從此,我的名字就被"19床"替代了。


  這里就屬護士小姐最忙碌。她們從頭到腳一色白。不管哪"床"呼喚了,只見過道里一閃,一個白影,一路小跑過去了,真像天使下凡。這時,我覺著她們都很青春、很漂亮、很可愛。


  與之成對比的是醫(yī)生,永遠那么嚴肅,且做思考狀。同病人一天只打一次照面,說著讓人怎么也聽不明白的"醫(yī)學話",后面還跟著好些"白大褂",更添氣勢。這沉重大概是責任使然。還有什么比掌控生命更莊嚴呢?


  這里是個專科醫(yī)院,收的全是"神經(jīng)內(nèi)科"的病人。我所在這個病區(qū)的,多是四肢不聽使喚,也有癱瘓在床的。我是"顱神經(jīng)型",看書、吞咽、說話都不行了。醫(yī)生說幸好沒到呼吸肌,否則你就不是"19床"了。好在我四肢無礙,過道里穿藍條病服的走路大都一瘸一拐,唯我"勝似閑庭信步",招得不少"藍條"前來討教。

 

 

  農(nóng)民工

 


  我住的病房是個二人間。"鄰床"是一個從廈門打工回來的農(nóng)民工,四十過點,正是干活掙錢的年紀。忽然左下肢無力了,日益嚴重,就拄著個單拐回家了。他說,花多少錢也要把這病治好,進了這個省里頂級的大醫(yī)院。


  他家在農(nóng)村。家里有母親、妻子和兩個孩子,一個高中,一個初中。正是人生中"爬坡"的時候,難怪他下這么大的決心。


  他告訴我,天南地北,在外面打拼快二十年了。花十多萬塊錢,把家里的房子蓋好了,有二百多平米。這幾年又攢了幾萬塊錢,再加上"農(nóng)保",就沒有顧慮看病花錢的事了。


  每天上午檢查、治療。下午沒事,就有兩個伙計來找他擺龍門陣。和他一樣,也是農(nóng)民工,來這兒后認識的,得了相似的病。說起來家庭、經(jīng)歷和經(jīng)濟情況都差不多,自然就很投機。


  他們都見多識廣。浙江、廣東、新疆都去過。問他們最遠去過哪里。有說伊犁,有說霍城,一個還去過"那邊"的什么什么"斯坦".都是我只聽說過的地方,自然很感興趣,就不斷地提出問題。我這個書生模樣的老頭,如此謙卑,且饒有興趣地傾聽,讓他們很是自豪,越說越帶勁。我們的這個"座談會"總是很熱烈。


  每早,病友都拄著個拐去外面買張報紙。下午,什么奧巴馬啦、伊拉克啦,他們也隨口而出,而且言出有趣。此刻此景,不知觸動了我的哪根神經(jīng),幾十年前的一幕奔來眼底,讓我提出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你們這個年齡段的農(nóng)民里有文盲么?他們都說沒有。我記起的是解放初期,我還是個初中生,下鄉(xiāng)掃盲的情景。那時鄉(xiāng)下的青少年大多不識字,該是他們的父親那輩人了。只兩輩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正應(yīng)了時下流行的一句臺詞。


  一個多星期,病情檢查得差不多了。一看"繳費清單",每人都是一萬多,靠兩萬。這病還沒開始治呢。他們問,到底是什么病呢?治好它要多少錢呢?沒有確切的回答。一商量,算了,出院,另找門路。


  三個病友都走了,帶著失望,也帶走了病房里的快樂。


  怪誰呢?面對著醫(yī)藥這個"深洞",只怪他們荷包里的那筆"巨款"的"含金量"太低,"血汗量"太高、太高啊!

 

 

  農(nóng)民

 


  在病區(qū)的過道上踱步,從一間間病房的門前過。偶然一瞥,里面的人向我頻頻點頭,看看左右,并無旁人,就進了門,趨前致意。


  眼前,是個半百的老漢,病床上臥著一個婦人。床邊立著一個編織袋,上有"飼料"兩個大字,里面放著衣物。


  老漢愁容滿面,越顯憔悴。我指了指床問道:"你的老伴?"他點點頭。"什么病?"就這樣問答下去,我知道了個大概:他們從簡陽來,農(nóng)民,有個兒子,在雙流城里打工。


  "病得惱火,娃兒叫上來,給掛了個專家號。"


  "醫(yī)生叫住院,娃兒給繳了1000元的押金。醫(yī)生說只能住三天,叫娃兒去找錢。"


  "身上?有點錢。這幾天的吃喝,回去的路費,有。看病,沒有。"


  "娃兒說,松活點了就回去。他要下個月才關(guān)得到錢了。"


  我給他出主意說:來一次不容易,和你兒子商量,想法先借點錢,把病看了。回去找"農(nóng)保",還能解決點錢。他說:沒得"農(nóng)保".


  這話不對。我立馬返身回自己的病房,對"鄰床"說:"你說'農(nóng)保'最多可以報兩萬,'41床'那個老漢他不知道。你趕快去告訴他。""鄰床"說:"'農(nóng)保'是一個縣一個樣,也有的縣大概還沒實行吧。"


  我很無奈。第三天,帶著幾個蘋果過去,想對他們說一句"平平安安".及至,已是人去床空。

 

 

  小孩

 


  一天晚上,過道里一下涌過來十多個人,里面夾雜著"白大褂".急急忙忙,緊緊張張,一個小孩被推進了對面的病房。緊接著,又陸續(xù)有儀器、機器推進去。


  病房里面一片忙碌。房門口站滿了人,有大人,有小孩。人人的眼睛都朝里望,挪動身子,踮起腳尖,想看到那孩子。只有一對中年男女,卻背對著那門,朝著我這邊,抹眼淚。我想必是那孩子的爸爸、媽媽。


  幾個小孩,滿臉的惶恐和無助。一個瘸腿的小孩,利用他身高只及別人腰的優(yōu)勢,鉆進來,鉆出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是同學或玩伴吧。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啊!


  人雖多,但都屏住氣,鴉雀無聲。只有一個穿著時尚的女士,對家屬和小孩指劃著,和醫(yī)護人員溝通著。


  這一夜,我沒睡好。第二天一早就過去看看。


  孩子微喘,但平靜地睡著??凇⒈?、喉、手、足上都連著管子。機器低聲嗡嗡著,儀器的顯示屏閃爍著。床對邊,屏風似的立著四個大人,疲憊木然,其中就有前面我已注意到的兩位。我問:孩子多大了?答:19,要考大學了。又問:從哪里來?答:崇州。爸爸或媽媽的回答,都是言少語拙,是很本分的工人,從他們身著的工作服及其上印的廠名、標識也可佐證。


  我看看床頭上的牌子,一見"格林巴利"四個字,心頭一動。


  "我就是這個病。"我立即向他們宣布,"不要著急,你們看,我好好的。"說著,向上伸了兩下胳膊,向下踢了兩下腿。請原諒我的"誤動",因為我無法展示自己的眼瞼和咽喉,來寬慰他們的焦慮。那一霎,我看到四張烏云密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陽光。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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