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許多年前，見過并爬上長城。那段長城叫八達嶺，現(xiàn)在已沒有多少印象了。似乎就是人多，中國佬、外國佬都多的是，多得來連要找一處立此存照的地方也不好找。至今，我都沒有在八達嶺長城立此存照。說到長城的風貌，對于我來說就只有兩個，一個是由磚來砌的，另一個就是它是修筑在群山的山脊上的。除此，還真的沒有什么給我留下的映象。

　　登慕田峪長城，完全是一次偶然。不像若干年前登八達嶺是追著一位詩人的一句詩去的。到登慕田峪長城時，不僅出于偶然，而且完全在一派輕松和閑淡之中。那日授課的教員因有事，培訓的學院便放假一天。頭晚上，我就在網(wǎng)上查找，離學校最近的古跡名勝有哪些，有多遠。嗨，還就真查到了符合大半天游或者叫做"一日游"的地方。這就是慕田峪長城。我是獨自慣了的人，不料走出校門時，遇見與我同道進校培訓的四川一男三女。一問，亦是要到慕田峪的。當然，我們兩男三女就結(jié)伴而行了。

　　因為長城是"世界遺產(chǎn)",無論它在八達嶺，還是在山海關(guān)，抑或在嘉峪關(guān)，它都是"世界遺產(chǎn)".只有有人給它裝上一道門，或者在它的外邊胡亂修一些當代的建筑，它就可以任意地被出售。通俗一點說，就是要進這段長城，你就得買票。否則，你就得遠遠地觀望。當然，這排除了"背包族"們遠離這些已讓今人的圈禁了起來的那些"荒山野嶺"或"斷垣殘壁".

　　掏錢，買票，坐索道。

　　下索道時，迎面見字的是我宜賓老鄉(xiāng)羅哲文的碑刻："世界文化遺產(chǎn)--羅哲文題".十個大字，娟秀而有力。拍照，自然是游人的必備。我卻在這時看到了差不多算是奇怪的畫面。就在長城要到達遠處山脊頂峰時，有一幅碩大無朋的，可能是用石灰水刷寫的五個大字凸然地從山頂那端逼來。那五個大字是：

　　"忠于毛主席".

　　顯然，這定是文革的遺產(chǎn)。不知怎的，我就突然地聯(lián)想到了長城的肇事者秦始皇。是的，中國的萬里長城能成為"八大奇跡",全賴贏政的"六王畢四海一"的氣魄所致。據(jù)說在月球上唯一可以模湖看得到地球人造之物的就是，蜿蜒萬里的中國長城。對于長城的功過是非，歷來眾說紛紜。稱道的，哭訴的，都沒有停止帝王們建設(shè)長城的步伐。拆了再建、毀了又建，生生不息，從公元前三世紀一直到公元十六世紀明萬歷朝，整整2000年的歷史。想來，在我們?nèi)祟惿畹倪@個地球，沒有一項建筑的時間跨度會有長城這么長，也從來沒有一項建筑會有長城所霸占的空間這么大。長得來許多人都會失去記憶，大得來從蔚藍色的海邊一直伸到西域的黃沙戈壁。修筑者們，當然是為了防止敵人和外族的入侵。但是，歷史則告訴歷史，似乎長城就從來沒有起過這方面的功用。至少，沒有起到在重要時間或重要節(jié)點時的作用。即使是在冷兵器時代，當蒙古鐵蹄狂風一般橫掃亞歐大陸時，長城如一麻線輕飄飄搭在群山峻嶺的山脊；當多爾袞的馬刀劈開山海關(guān)時，長城如一堵紙糊的城墻，一戮即潰。

　　我不解的是：中國的帝王卻依舊把它看成是至尊的巨鼎，中國的百性也依舊把它當成固若金湯的"手淫"!

　　這便是我站在慕田峪長城某一城垛上時的一段聯(lián)想。

　　再就是，當"忠于毛主席"巨幅標語與長城交互重疊和相互映照時，給我另外一個意像是。從秦始皇的公元前三世紀，到公元的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已隔2300多年的兩位偉人怎么會是這樣的一脈相承。公元1911年，孫中山推翻了兩千多年的帝制，其個人偶像圖騰怎么會在公元二十世紀中葉重新聳立。而且這條巨幅標語還保留到了二十一世紀！不會僅僅是為了旅游的一個節(jié)目吧，也不會僅僅是為了那段歷史的真實吧。真的是一種歷史的紀念或者歷史不能磨滅的一種記憶？

　　算了，何必這么沉重呢？我是因放假一天才偶然地來到了慕田峪的長城。走在不知何時燒的磚砌的城墻上，與來懷柔培訓的同學一道，看天高云淡，看秋意將至，看游人衣裝表情，不也是一件悅目爽心的事？

　　是的。在這段據(jù)說比八達嶺有著更多原滋原味古長城上，中國佬、外國佬，男人、女人、老人、孩童，花枝招展、素面樸飾，其實是很養(yǎng)眼很養(yǎng)眼的。加上我們一行中的三位女士，一來自冬天依然陽光明媚的攀枝花、一來自嫵媚邛海濱的西昌、一來自川中毓秀的內(nèi)江，雖說已過如花似玉年齡，但四川女子即使到了或過了四十歲依舊好看。與這古長城上的所有男女，特別是與這古長城上的外國女子和中國女子相比，絲毫不顯愧色。什么是歷史？意大利人克羅齊說道，所有歷史都是當代史。在我看來，也許便是我們每一個個人當下活生生的歷史。因此，與同行的三位漢族女士和一位藏族漢子一道，閑情于慕田峪長城。拍照、閑聊，還在磚上刻字。于人生旅途中，真是一件難遇的事。其實，倘若不是長城的專門研究者和愛好者，除了感受長城一知半解（說不定連一知半解都說不上的）的知識外，像我及我的同伴這樣的游客和觀光者，是用不著去研究長城的歷史或許也用不著去研究長城的文化。而是來感受心情的，愉悅的心情。與所有游人共同參與了到的在某古跡、某名勝、某風景時的愉悅的心情。當然，還有著新奇的心情。

　　至于忠不忠于誰，那是今天每一個人自己選擇。說到那個瘋狂的年代，忠不忠于誰是浪潮所至。不過，經(jīng)過了那個年代，"忠于"一詞也隨這個古老國家的開放和包容的浪潮漸行漸遠了。在我偶然來到慕田峪看長城，顯然跟忠于誰無關(guān)。只是與我的心情相關(guān)。徐步于長城上，或登上某一城垛時，看天高云淡，看秋意將至，看游人衣裝表情，看古長城上的紅男綠女。而且累了時坐在長城的箭口上，細細地品味著長城的天高云淡和秋意將至，還有紅男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