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象祥林嫂

時間:2013-07-19 09:21來源:新華副刊 作者:丁海波 點擊: 載入中...

母愛

 

  一九六四年初春,母親生下了我,是第四個孩子。由于家境好轉(zhuǎn),比六零年出生的老三壯實了許多,又由于江蘇老家祖母的到來,母親不用在月子里就下地洗尿布和自己煮吃的了,這樣可以把前三個月子落下的頭暈、關節(jié)痛什么的養(yǎng)一養(yǎng)。據(jù)說月子是既可以落下病根也可以養(yǎng)好一些病的。


  我就這么沐浴著春風茁壯成長起來,上有老祖母對孫兒的疼愛,又有父母親對幺兒的偏愛,還有姐姐哥哥們對小弟弟的希奇,我長得格外健康。這有一張那個年代罕見的相片為證:是一張上了色的照片,半歲的我赤身坐在一塊花棉毯上,咧開嘴笑得象個彌勒佛,唇被涂得殷紅殷紅的。我是那個計劃年代無計劃的產(chǎn)物,父母親的態(tài)度是,既然有了就生下吧,左鄰右舍誰家不是一大串孩子呢,至于孩子的未來,那可想不過來。雖說"望子成龍"是老話了,可六十年代的家長,很少有給孩子設計未來的。那么多的孩子,就象地里的莊稼,栽一茬收一茬,順其自然。孩子嘛,懷里抱抱、地上爬爬、扶著墻走走,咿咿呀呀學說話,不管先叫爸還是先叫媽,就這么慢慢長吧。


  到我長到扶著墻走,搖搖晃晃摸到隔壁的潘婆婆家,把床下的鞋翻得一地,還拉了泡屎,對著婆婆一陣咿呀,樂得潘婆婆笑道:寶寶會說話了!


  這當然不是我會說話的記錄,但卻是我唯一會走路的記錄。在未來的日子里,母親無數(shù)次地撫摸著我癱軟的雙腿,甜蜜地回憶我走路的日子,而我也在母親一次次地講述中,相信我是用雙腳走過路的。


  我突然發(fā)起高燒,幾天不退,又恰逢當醫(yī)生的父親到野外分隊巡診去了。一位姓譚的女醫(yī)生,用酒精棉球在我胖胖的屁股上擦著,嘴里說:"寶貝,真舍不得扎你喲。"一針下去,我嘹亮的哭聲剛響起,立刻就啞了,身子一下子癱下來。等到父親回到家,和母親一起抱著渾身癱軟如一灘爛泥的我,輾轉(zhuǎn)送到縣醫(yī)院,又到省城,搶救了一個星期。抽脊髓化驗,吊鹽水,從鼻子插管子灌藥和飼牛奶,最后算是保住了一條小命。結論是:小兒麻痹癥,學名叫脊柱灰質(zhì)炎。(最近每年都有一兩天,國家領導人走上街頭,抱著個小朋友,用小勺喂一粒糖丸--這是全國開展的脊柱灰質(zhì)炎計劃免疫,避免了多少孩子不能走路的悲劇。)而譚醫(yī)生的那一針據(jù)說穴位太下面了,打到了坐骨神經(jīng)上。我至今不知道這種說法是否科學,可那一針確實在我的屁股上久久淤塞不散,終于化膿了,最后留下一個不可消除的深陷的坑。母親的心里有一個疙瘩,好好的孩子就這么殘廢了,雖然也見有其他的孩子得這種病,都沒有我這么嚴重。總歸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什么不對呢,那就是父親的同事譚醫(yī)生。文革中到處鬧派性,譚醫(yī)生和父親不是一個陣營的,母親疑心她是有意的。母親有心去找她拼命,被同樣是醫(yī)生的父親壓制住了。這個疙瘩在以后漫長的歲月里,影響了我們一家的生活。記得我上小學好幾年了,只要見到不知情的人,提到我的事,母親會立刻把我抱到膝上,脫開褲子讓別人看我屁股上的那個坑,說:"要不是她,我兒子怎么會這樣?……"直到我懂得害羞了,不再讓母親那么做。


  后來上學讀到魯迅的小說《祝?!?,里面的祥林嫂念叨她的阿毛時,那就象是我的母親。

(責任編輯:陳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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