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小長假的第一天，一大早和愛人去給公爹掃墓?；丶业穆飞?，路過汾河景區(qū)，看時間尚早，將車開進停車場，從后備箱取出風(fēng)箏，往水邊走去。風(fēng)箏上天，將其固定一處，然后漫步景區(qū)。太陽暖暖的，柳樹也睜開了鵝黃的細(xì)眼，遠(yuǎn)望去楊柳含煙的模樣；幾顆杏樹也打著朵兒，一副含苞欲放的姿勢；草地上顯出了淺綠，木橋邊蘆塘的蘆葦，也露出了嫩綠的尖尖角；仰望，天空蔚藍(lán)，紙鳶滿天飛舞。清明時節(jié)，如此春和景明實是少見，若不盡情享受一番，豈不遺憾！

    有一群人抬著幾個塑料桶朝這邊走來，那塑料桶有一米高形狀像壇子，上面蓋著蓋兒，到了水邊，將蓋子旋開，把里面的東西倒進水里。許多人上前觀看，我出于好奇也湊上去。原來是魚和小烏龜，有幾十條魚和十幾個小烏龜。我問其中的一位大娘：“這是在放生吧？”“對，今天是觀音菩薩的生日。”“哦，哦”我不知道觀音菩薩的生日，只認(rèn)為他們這種做法不錯。旁邊有個八九歲的男孩子，伸手抓了岸邊的一條打蔫兒的鯉魚，大娘驚恐：“快放下！這魚不能抓，更不能吃，前年有個孩子吃了放生的魚，胳膊和脖子里長了魚鱗，去北京都看不好。”男孩子嚇的趕緊撒手。

    我差點笑出聲來，她讓我想起了志林奶奶，想起了我們小時候，志林奶奶嚇唬我們：“不要去老牛眼那兒玩，老牛眼里有物件兒的，了不得。”老牛眼，這時候該綠了吧？我有點想它了。老牛眼是我們村的一汪潭水，在臥牛山的腳下。碧綠碧綠看不到底，面積不到二百平米，形狀和眼睛相似，人們就叫它老牛眼。這個叫法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沒有人知道，就像什么時候有了這一汪潭水一樣，沒有人能說清楚。但是，那兒的確是個好地方。

    春天，人們總是要說，冷不了了，你沒看見，老牛眼都綠了嘛。潭邊一圈低垂的楊柳發(fā)了嫩芽，春風(fēng)徐徐，柳梢搖擺，水面漾起道道漣漪。即使春忙的人，也會駐足看上一眼的。遇到干旱的時候，幾臺抽水機一起抽，也沒有把它抽干過。

    我最喜歡的，還是老牛眼的夏天，潭邊綠柳成蔭，樹上的知了，高一聲低一聲的叫著。中午割草和放學(xué)歸來，這里就是歇腳納涼的好地方。潭水碧綠碧綠，有水草在水里游動，偶爾也能看到幾條小魚在水草里穿躍著。岸邊水淺的地方不斷冒水泡，據(jù)志林奶奶說，那是水里的物件兒在喘氣，千萬不要驚動它們。只洗把臉，腳是不敢伸進去的。匆匆回到樹底下，脫掉鞋子，頭枕在鞋上，任涼爽的風(fēng)吹著。直到響起當(dāng)娘的叫回家吃飯的喊聲，才背起草筐或書包，不情愿的離開。

    只要碰到志林奶奶，她總忘不了告誡：“別去老牛眼里玩，那里有活物件兒，了不得！”時間久了，只要她說出前半句，我們就會替她說：“了不得！”她無可奈何的嘟囔：“別不聽，到時候給你們個顯眼兒，就遲了，遲了……”那樣子，有點像魯迅先生筆下的九斤老太。

    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問她：“志林奶奶，那里真的有什么物件兒呀？”她四周瞅瞅沒人，壓低聲音：“閨女，我沒哄你們，真有物件兒。早年間，你們的本家有個叫小魚兒的人，你爺?shù)奶珷敔敯?，他外號兒?ldquo;魚兒閻王”。他從老牛眼里逮過一只白色的小王八，背上還寫著紅字兒。他不識字兒，就把那小王八兒，熬了湯。第二年發(fā)大水，他去撈木頭，過來個浪頭，把他打下去，再也沒上來，尸首都沒有找打，你說怕不怕？”我打了個寒顫，志林奶奶接著說：“咱們村里還有個叫春子的，也是弄水的好把式。有一天，他耪完地，一身汗想去洗個澡去，剛下去，沒游多遠(yuǎn)，腿就被纏住了，還一個勁把他往下拉，嚇得他呦，使勁掙脫了抱起衣服就跑。以后，你們逮魚撈蝦的時候，一定要禱念禱念，那樣你們就不會驚了它們，還會幫你們的忙呢。”“你聽誰說的呀？那抽水機抽水驚動不了它們？”“我也是聽我婆家的奶奶說的，老輩子傳下來的事，不會差。傻丫頭，澆地是干正經(jīng)事，抗旱是行善，它們不會怪罪的。”“嗯！”我點點頭。從此，老牛眼又給我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后來聽說，村里的人們?yōu)榱税l(fā)財致富，大肆在村邊的河里挖沙子，地下水資源遭到嚴(yán)重破壞。不知道什么緣故，沒有人去過老牛眼挖沙。以至于后來流經(jīng)村西的唐河和村南的倒流河幾乎斷流，老牛眼卻安然無恙，一彎春水碧綠依舊。

    我想，真的該感謝志林奶奶們，也許就是因為她們的緣故，老牛眼才幸免于難。是她們保護了老牛眼那一潭清水。使它還能夠繼續(xù)灌溉村里的百畝良田，給遠(yuǎn)在他鄉(xiāng)的游子們留下一份美好的思念。我們也應(yīng)該感謝汾河邊放生的大娘，她放生是為自己的心靈尋求一份平衡和安寧，在我們許多人的眼里，她們的言行是愚昧和迷信?？墒?，她們卻不自覺地，為保護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做著貢獻(xiàn)。